第145章再見了
他恍惚間想起那個自己喝醉的晚上，她扮作車童調皮的坐在駕駛座上來接自己。那時的她，笑容絢爛，宛若暗夜裏騰空的眼花。
他多想將那份絢爛永遠留在自己的生命裏，可是……
現在，他想，能長存的隻有記憶……
“先回我那？”扣上安全帶，他低低的問。極力斂去心頭翻湧激蕩的情緒。她輕輕點頭，難得乖巧的說了聲‘好’。
兩個人並肩走進這座大廈，正不巧這會兒居然停電。電梯用不了，兩個人隻得走樓梯。她身體還很虛弱，走了一會兒便氣喘籲籲。安靜而略顯昏暗的樓道裏，她的呼吸異常明晰。穆北城滿足於這樣的空間，隻有兩個人在，他可以安慰自己，她的世界裏……還有他……
“我背你。”緊走了兩步，穆北城高大的身子在她跟前蹲下。莫小果微愣了一下，好一會兒都隻能怔忡的看著那寬厚的背，心裏各種滋味在糾纏。
轉回臉來，發現她還在發呆，穆北城笑了一下，又催她，“上來吧。快點！”
暗舒口氣，她輕提了一步，彎身趴到了他背上。
彼此的溫度，銜接在一起。這一刻，兩個人都微僵了一下，似乎是在記下這一瞬，兩個人都有片刻的安靜。直到穆北城打破這份沉靜：“抱住我的脖子，免得摔了。”
嗓音沉沉的，在空曠的空間裏響起，尤其的好聽。
“……哦。”輕應一聲，她乖乖的張開雙臂環住他的脖子。
垂首，發絲散進他的頸窩。鼻尖，貼著他熱燙的皮膚，能聞到他身上像薄荷一樣清冽的味道。莫小果眼眶禁不住發熱，她想……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她也不會忘了曾經有個這樣的男人背著她一步一步上樓……
很長一段時間，隻能聽到彼此他的腳步聲，還有彼此的呼吸聲。似乎都在享受這一刻，都不願意，或者說，都不舍得打破此刻的難得的寧靜。
“打算什麽時候走？”這次，還是穆北城先開口。
“……五天後。”
“……嗯。我讓陳九給你準備好機票。”
“不用了。”
“別拒絕我。”穆北城嗓音微澀，頓了一下才道：“我能為你做的，也就隻有這些。”
心一酸，她忍不住環境雙臂，臉貼在他後脖頸上。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好……”
聲音，有些悶。
可是，兩個人的情緒都那樣平靜。轟轟烈烈之後，一切都回歸了寧靜，也許，這就是生活。
莫小果忍不住想起媽媽曾經告誡過自己的話，生活裏細水流長永遠比轟轟烈烈來得讓人慰藉。當初，若是沒有遇見穆北城，她嫁給了陸鋒，現在回是什麽樣的情況？
莫小果並沒有帶任何東西來這裏，除了自己的電腦和之後買的那些書。這些她早已經整理好在行李箱內。
可是，翻開衣櫃，看著那滿櫃子的孕婦裝，再摸摸自己已經平坦的小腹，心裏還是針紮著痛。將穆芯從紐約買回來的baby用品一一拿出來，看了一遍，又重新仔仔細細的收撿好。
視線……
觸到櫃底下，那個漂亮的錦盒，她微紅了眼。拿起來，拖著行李，一起走出房間。
穆北城早就等在了門口，見到她出來，他站直身子，勉強笑了笑。她也回他一個輕淺的笑。
“……都收好了？”看了眼她手裏的行李箱，穆北城澀然的問。
收得會不會太快了？好像沒幾分鍾……
“嗯，沒什麽東西，之前就已經收好了的。”她淺笑著回答，臨別前，麵上都是大風大浪後的寧靜。
深目看她一眼，穆北城想說什麽，可是，似乎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來。隻得頷首，彎身將她手裏的行李箱拖在手裏，“……走吧。”
“對了，這個……”莫小果開口。
他轉回身，微垂目，就見到了她手上的錦盒。就是那個她之前每天都戴在手上的玉鐲。
“物歸原主。”莫小果苦澀的道，鄭重的將盒子遞回去。
眼裏劃過一絲酸楚，穆北城勉強的提唇，抬目看著她，“這是你第二次想要把它還給我了。”
她手指微顫了下，沒有收回來。穆北城到底還是伸手將錦盒接了過去，打開來掃了一眼，“不打算留在身邊當做紀念？”
她搖頭，“不了……”
他頷首，“是，其實……也沒什麽好紀念的。”
仿佛那就是個很不重要的東西，他‘啪’一下重重蓋上，隨手往遠遠的沙發上一拋。那錦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莫小果擔心得瞠目，直到看見錦盒安然無恙的躺在了沙發縫內，她才暗自鬆口氣。
“走吧。”彼此再沒說什麽，穆北城已經轉身，率先走出公寓。
走到玄關處，莫小果腳步頓了一下。可是，竟然再沒有勇氣環顧這裏。
從今天開始，一切，都結束了……
莫小果回到爸媽留下的房子裏，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住著。第二天的時候，就拿到了機票。送過來的不是穆北城，而是陳九。陳九也沒久留，更是什麽話都沒說，就匆匆走了。
臨行前的倒數第二天，莫小果從菜市場出來，戴著大框空架子眼鏡，穿著寬大的T恤和長褲，頭發綁得高高的，提著大包小包，樣子隨意而慵懶。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車停在那。車窗降下來，她能看到後座上坐著那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
他就坐在那兒翻著手裏的文件，認真而專注，並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沒有多想，她走了過去。屈指，輕敲了敲車門。他還專注在文件裏，沒有立刻抬起頭來，前麵的陳九叫起來，“穆少，是莫小姐。”
他似乎這才回神，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看她。陽光照過來，他眸子裏有細碎的金光閃爍。
“是不是打擾你了？”
穆北城合上文件，將它們擱到一旁，“當然不是。”
推開車門，從車上下來。視線掃了眼她此刻的裝扮，忍不住輕笑。莫小果被他笑得有些窘迫，撩了撩頭發說：“最近太忙了，所以……反正也沒人認得，就這副樣子了。”
他深目看著她，微笑著，雙手兜在口袋裏，“……挺好的。”
似乎怕她不信，他又鄭重的補上一句：“真的！”
至少，比先前已經有活力不少。看到這樣的她，他也能安心放她一個人去紐約了……
“是後天就走嗎？”穆北城問。
“……是。”時間過得好快……
“穆芯和穆昊宇他們都還不知道你要走，如果你想和他們聚一聚，我可以幫你聯係。”
莫小果搖頭，“不用了。”
穆北城歪頭看著她，似笑非笑，“有時候你其實挺無情的。”
莫小果勉強笑了笑，沒有再接他這個話題，隻是像是隨意的問著，“你怎麽在這兒？來這裏有事嗎？”
“嗯，有點事。”
正說著，不遠處，許磊的聲音響起來，“喂！我在這兒！”
側目看過去，就見許磊站在馬路對麵，正朝他和陳九招手。
看樣子，是在等許磊了……
莫小果率先抽回視線，笑了笑，“你有事就先忙吧，我也先回去了。”
穆北城深深的看她，而後，頷首，“好。”
臨別，她打了招呼，才轉過身去。轉身的那一刹那，手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各種購物袋。
“莫小果！”身後，穆北城再開口，將她叫住了。她深吸口氣，又吸口氣，才緩緩折回頭來，臉上又換上了輕淺的笑。
陽光下，他的神情也那樣淡，“後天我正好出差，所以……不能去送你了。”
“……好，沒關係。”
那麽，這一刻……就是他們永別了……
他微微一笑，拉開車門上了車。車，朝許磊的方向緩緩駛過去。好久，好久，她都隻是呆呆的僵立在原地，直到那車徹底消失了，她才察覺到麵上冰涼。
再見了！穆北城！
再見了！她曾經轟轟烈烈的愛情！
直到再也看不見，穆北城的視線才從後視鏡上抽開。他一語不發，似乎是頭痛的樣子，閉上了眼。
許磊無奈的哀歎口氣，“你們真別扭！你老實告訴她，你來這兒就是為她來的，你就是想看看她，想聽聽她的聲音，想和她說聲再見，有什麽不可以的？非得把我和陳九都帶過來給你演這出戲。”
“你安靜點，我頭痛。”他皺了皺眉，用手揉著眉心。
許磊嗤了一聲，長指戳著他的胸口，“你這兒更痛。”
穆北城拍開他的手，不再理會他。隻是將視線遠遠的投到窗外。看著那迅速倒退的風景，他腦海裏竄起的卻全是屬於她的畫麵。
年會時，大廈樓頂煙火下，是膽小慌亂卻沉醉的她。
溫泉時，暈倒後被他抱上床時，是虛弱無力的她。
和陸鋒訂婚時，被他逼迫著，是為難而躊躇的她。
退了婚，奔進他懷裏時，是明朗而勇敢的她。
每一個她，都在他腦海裏重疊，又被撕扯開來，讓他腦部劇痛。他再次閉上眼，努力將這一切都驅逐開來。
最後一天的行程，莫小果一大早就坐車去了郊區的墓地。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安靜的墓地裏，更顯得冷清。她抱著新鮮的白菊花，往媽媽的墓地走。
遠遠的，就見到孤單的墓地上擺放了好些白菊花，都還沒有枯萎，但看得出來，新鮮度並不相同。看樣子，是每天都有人來這兒看媽媽。
不用去猜測，莫小果已經知道是誰。除了穆伯伯，再不會有第二個人。
她微微一笑，將自己帶過來的花擺在一旁，又動手將其他花擺在最中央。
輕輕撫著墓碑上的照片，“媽，你現在應該已經沒有再生穆伯伯的氣了吧？你看，他每天都會來看你，他怕你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