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脆弱的身形
那掌心烙上來，陸甜慧一愣，“穆先生，您這是幹什麽？我女兒可還在這兒！”
穆誌貴下意識看了眼莫小娜，莫小娜忙尷尬的將臉扭到一邊去，隻當做沒看到。
“別出院，甜慧，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幫你！”
陸甜慧突然就覺得心裏擰著疼。
恍惚間，記得20多年前，自己有一夜高燒燒得快要死過去，他卻徹夜未歸，哪裏都尋不到人。結果第二天被房東發現才急匆匆送到了醫院。再後來，才知曉……
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在俞蘭身邊。
如今……
他幫自己又為何？他們早就隻是兩個彼此不相幹的陌生人。
“不用幫忙，穆先生，我覺得我們就像這二十多年一樣，當著彼此不認識的陌生人就好。”
她再次毫不猶豫的拒絕。
穆誌貴痛苦的看著她，“你就非得把我的好意推得遠遠的？甜慧，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別還是像年輕一樣任性，好不好？”
“是，大半個輩子都過完了，我們都平平靜靜的，現在又何必再出來說什麽過去的事？講什麽過去的情誼？”陸甜慧涼涼的看著他，“你不提，過去的事我都忘得幹幹淨淨了，所以什麽任性不任性都不談，我隻知道我絕沒辦法接受你的好意。”
……
如果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莫小娜絕對不會帶母親出去走走。
回病房的一路上，莫小娜邊偷看陸甜慧的神色，邊悄悄給莫小果發信息求助。
陸甜慧一路失神回的病房。事情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她本以為再見到穆誌貴她可以平靜淡定的就像一個舊識老友一樣，安靜的打聲招呼，安靜的離開。
可是……
到底還是沒有做到。
興許，潛意識裏，還是在怨他的。
在那樣保守的年代，她一個年輕女孩子，頂著那麽多流言蜚語，頂著那麽多反對和壓力，那樣堅定的要和他在一起，可是……
換來的結果……
卻是他即將娶別人的消息。
陸甜慧永遠記得那一天自己是怎麽過來的。站在雨夜裏，淋了一場大雨，而後……倒在了血泊裏……
她的第一個孩子，還不曾出世，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是老天給她的警醒。
連老天都不認同他們在一起。
可不是？平民家的孩子，又怎麽攀得上高高在上的穆家？一切，不過是自己癡心妄想罷了！
……
莫小果匆匆跑回來的時候，就見到母親在收拾東西。她嚇一大跳，“媽！你這是幹什麽？”
“你和你姐都站一旁去，別說話。”陸甜慧麵色嚴肅，指了指莫小娜站著的角落。
莫小果看了眼莫小娜，一頭霧水。
莫小娜扯了扯她，“趕緊過來吧。”
“出什麽事了？”她低聲問。
莫小娜直搖頭。
莫小果看著陸甜慧在收拾東西，心裏著急得要命，“媽，您到底收拾東西幹什麽呀？我們還沒準備出院呢！”
陸甜慧將手裏的東西一擱，往床邊一坐，視線就落在莫小果身上。
“這病房是陸鋒想的辦法嗎？”
單刀直入，眼神盯得緊緊的，讓莫小果有些慌。
“怎麽……好端端的問這個？”
“你回答媽。”
莫小果為難得很，可是，還是不敢說實話，隻支支吾吾的點頭，“嗯……是，當然是了……”
“小果，你以前不撒謊的。怎麽現在還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被母親這樣訓，莫小果心裏也過意不去，隻咬唇低著頭不說話了。
陸甜慧又道：“我已經知道是誰的主意了。”
“您見過穆伯伯了？”
陸甜慧臉色不太好看，“別叫得這麽親，我們和他不熟。”
呃……
莫小果隻得乖乖點頭，看了眼母親的神色，“您就為了這個要從醫院搬出去？媽，您和穆伯伯賭氣可以，可是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也得為我們考慮考慮。我和姐的親人就您一個了！”
莫小果說著說著，眼圈也不自覺紅了。
“就是。我們都不同意你搬出去！您要是真那麽不滿意他，我現在就去取錢，把錢給他送過去。您要搬出去，我和果子都要生氣了。”莫小娜也趕緊勸著。
陸甜慧抬頭看著那個眼圈通紅的孩子，心裏也不忍起來。
在醫院裏這麽多年，她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病？聽醫生那口氣，她甚至不用問，不用看結果，什麽都了然。
一想到自己將離她們而去，心裏更不是滋味，衝她們張了張手臂。
兩個人小跑過來將陸甜慧擁住了。
“媽，您現在是病人，就乖一點好不好？等您好了，再和穆伯伯賭氣。您想怎麽生氣都成！”莫小果哽咽著懇求。
莫小娜也哽咽著勸。
陸甜慧歎氣。
如今都是半隻腳踏進墳墓裏的人了，又還堵什麽氣呢？
不是年輕人，卻還這麽幼稚。
到底還是將母親勸了下來，莫小果覺得疲憊不已。
穆北城拎著大包小包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她驚愕得趕緊將他拉到安全出口，帶上門。
“別進去，千萬別！”她驚慌的連連回頭看。
穆北城有些氣不過。
“你想把我藏著掖著到什麽時候？”這感覺太惡劣了。他垂目看著她，“哭過了？”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一下子又戳中了她的淚腺。
穆北城心一擰，單手將她攬在懷裏，拍了拍。什麽都不問，但結果其實可想而知。
他本一早就想打電話問，可又怕過度的關心讓她更疲憊，隻好攻其不備直接來這兒。
“這會兒你先別進去……我媽情緒還很不穩定。”
“她都清楚？”穆北城沉聲問，替她擔心。
“不是……”莫小果從他懷裏抬起頭來，頓了一下，望著穆北城，“今天你爸來過了，我媽見著你爸，知道這醫院都是他安排的，氣得要搬出去，我都急死了。”
穆北城微微皺眉，“我爸怎麽這麽不小心？”
“具體情況我也還不太清楚，我媽對你爸成見蠻深的，如果你現在進去就恰恰撞槍口上了。”
“那我算是看出來了。”穆北城看她一眼，“阿姨之所以不喜歡我們在一起，肯定不是我惹她生氣，而是我爸惹的。”
莫小果頷首，又搖頭，“不知道他們當年是什麽事。”
看著她苦惱的樣子，穆北城有些心疼的將她重新抱住，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我答應你再忍一忍，不過，你也得答應我這段時間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立刻給我打電話，我會盡可能幫你解決。好不好？”
有他的陪伴和安慰，莫小果覺得好受許多。
吸了吸鼻子，乖乖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病倒。我媽和我姐都還需要我呢！”
穆北城沉默了下，雖然很不忍，但還是得問：“醫生有建議化療？”
“嗯……”
“那你們怎麽考慮？”
“莫小娜做的決定，答應化療。”
“那你怎麽想？”穆北城垂目看著她。
她將下頷擱在他肩膀上，安靜了一會兒，才幽幽的開口：“以前媽媽在醫院上班的時候，我時常在醫院裏跑，不少和那些化療的病人打交道，說實話，他們看起來並不太好……”
說到這，腦海裏想起那些病人躺在病床上垂死掙紮的痛苦樣，她嗓音一下子就哽咽了。
雙臂環緊穆北城的脖子，無助的將臉埋在他脖子裏，“穆北城，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辦……如果不化療的話，我媽生命期限最多三個月，可真正化療我們都清楚有多痛苦……”
她瘦小的身形顫抖著，顯得更加脆弱。
這讓他越發心疼。
疼惜的、小心翼翼的擦掉她眼角的淚痕。
捧起她的小臉，穆北城的視線直直對上她的眼，含著鼓勵，“無論路有多麽難選，每個人都必須要做一個選擇。小果，你做什麽決定不重要，關鍵是阿姨怎麽想——雖然你們有義務隱瞞病情，可是，你也要清楚，阿姨也完全有權利選擇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
莫小果抓著他的手，抬起淚眼看他，“應該告訴我媽？”
她不確定。
穆北城歎口氣，“傻瓜，阿姨在醫院幹過多少年了，你說她會不清楚結果嗎？我想，她隻是不想讓你們擔心。也許阿姨有勇氣接受化療，是不是？”
他的話，倒讓她一愣。
最近被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攪得腦子混亂，她竟然沒想過也許媽媽早就知道病情了。
念及這個，想到昨晚她和莫小娜說的那些話，心裏越發覺得酸楚。
無論怎麽樣，這是件大事，她有必要和姐姐商量一下。
……
另一邊。
穆昊宇連家都沒回，將車往路邊一靠，匆匆往穆家跑。
“大伯，大伯！”邊摁著門鈴，邊放聲叫人。
一臉的焦急。
沒一會兒，穆家的保姆過來將門打開了，“宇少爺？”
“誰來了？”俞蘭穿著工作袍子從工作室出來，邊問邊摘眼鏡。
不等保姆回答，穆昊宇已經伸長脖子叫了一聲，“大媽，是我！大伯在嗎？”
“你大伯一大早就去軍區醫院了，也不曉得是什麽事兒。”俞蘭將袍子脫下來交給保姆，又吩咐保姆去泡茶。
穆昊宇直擺手，“我不喝茶，大媽，我是有急事兒找大伯。大伯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這麽急？什麽急事，說給大媽聽聽。”俞蘭拉著穆昊宇在沙發上坐下了，看他一眼，“你這手裏什麽東西？”
“大伯不是認識很多有名的醫生嗎？我想問問看有沒有專研胰腺癌這方麵的人。”穆昊宇將手裏的一堆病症結果遞過去，邊說：“我哥們的媽生病了，急得不行，我就來問問大伯，想叫大伯想想辦法。”
“那沒問題，回頭等你大伯回來，我和他……”
‘提一提’三個字，還沒說出口，俞蘭的話就停了。
好半晌，視線就隻落在那病曆本的名字一欄。
半晌沒再聽到聲音，穆昊宇狐疑的看了俞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