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像馬達一樣來找你
又是一年聖誕節,紐約下起了漫天大雪。厚厚的積雪因為城市的整潔而變得十分透亮。
西方城市非常注重節日的儀式感,很多學校和公司都為此放了假,與此同時,等待他們的是一場精心準備好的節日party。
不過,lawrence被硬生生排出在外,當然也包括我。
“他們這就是在剝削你的勞動力,你還隻是一個在校大學生誒有沒有搞錯?完完全全可以起訴他們的好不好!”
我握著手機,躲在他們公司樓下,大聲控訴著。
電話那頭的聲音被壓得很低:“再等一等,他把合同簽了我就來找你。”
“那我不管你了,chris隻放我出來一個小時,時間快到了。”
“……”
隔著電波傳來的是一陣靜謐,以及靜謐背後的尷尬。
“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好了。”
有些沮喪的掛了電話,我看著手裏這個禮物盒,恨不得立馬把它扔進垃圾桶裏。想了想,這可是我花了500美金買的袖扣,一時又有些肉疼。
忍住一時衝動,我像個受氣包似的又把禮物盒收了起來。
身後有一個聲音傳來,“1、2、3、木頭人!”
我條件反射的停了腳步,一怔,又覺得自己異常的傻逼。反應過來這個聲音的出處,我轉過身去,一臉負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來人穿著一身白藍交間的羽絨服,與白皚皚的雪地融為一體,藍色顯得尤為亮眼。他看著我笑了一下,原本冷冽的精致五官一下變得柔和許多,仔細一看,還能看到嘴唇下方的一個淺淺梨渦。他指了指樓上的玻璃窗戶,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一個外國佬正看著我們露出姨夫般的笑容。
就是他在對良民進行剝削,還有臉給我笑?
眼前的人微笑著捏了捏我帽子上的毛線球,被我黑著臉躲開了。
“陸柏青,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他頓了頓,說,“心理學上說,人和人在一起呆的時間長了會不自覺吸取對方的特質。”
他說的一本正經,但這句話不管從那個方麵理解對於我來說都不是那麽友好。
“滾。”
我挖了他一眼,快速把禮物塞到他手裏,“諾,這是你的狗繩,很貴的!一定讓你一看就和別的狗不一樣!”
說完我就準備跑,他長手一揮,迅速拽住我的帽子:“你去哪兒?”
“回去上課!”
他把手掌放到我頭頂,冷冰冰的舉起手裏的盒子:“這個是聖誕禮物還是生日禮物?”
“還想要兩份?吶,做狗呢,不能太貪心!”
他眯著眼睛,萬年麵癱臉難得擠出一個不甘示弱的表情:“你一份禮物就想把我打發了?”
我一聽,不幹了:“不是,這很貴的好不好!不識貨,早知道給你買兩袋狗糧打發了得了!”
他一臉沮喪的搖了搖手裏的盒子:“心理學上說小矮人都是小氣又跋扈,我剛開始還不信,現在就是慘痛的教訓”
我擼起袖子:“嘿我還說不過你了是吧!”
陸柏青放在我腦袋上的手把我身體轉了個個兒,將我推向另一邊,推著我往前走:“我再給你一下午的時間給我準備禮物,這一份就先勉為其難收下。”
“勉為其難?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見我回頭要一副要跟他決一死戰的樣子,他裝模作樣的舉起手表:“嗯…如果我估算沒錯的話,你隻剩下十五分鍾了。”
聽完這話我幾乎快跳起來了。
“回頭再找你算賬!”
說完我飛速往教室那邊跑。趕在了chris午休結束前一分鍾進了教室,正為這點小聰明竊喜著,看到我滿頭大汗,chris黑著臉走過來:“我讓你今天利用午睡的時間把上午那個狀態摸透,你跑出去給我冬泳去了?”
我正襟危坐:“運動使我清醒!”
“我需要的是清醒的狀態嗎?”
我緊緊的抿著嘴,不敢再抵抗他了。
抵抗chris的下場有很多種,無論哪一種,對我來說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chris看我乖乖聽話,歎了口氣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這四個月的相處讓我明白了,他其實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頭子而已,吃軟不吃硬。
“好,我們現在重新來。早上說到哪裏了?”
“說到……我和ming的相遇。”
“嗯,那就開始吧。”
我盤腿坐在地上,正襟危坐,調整好講故事的狀態:“四個月前,不對,準確來說應該是更早——”
早到去年的今天。
我把所有的東西賣給了廢品站,收了300塊錢,我知道這並不足夠讓我前往任何一個地方。於是我開始動了那個獎杯的念頭。
終於收獲了五萬塊錢後,我的第一站去了成都,但是在w市的車站裏掉了頭。
chris微微皺起眉頭:“為什麽?”
我苦笑了一下:“因為我沒有臉去見他們。在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無顏麵見江東父老’,我想我當時就是這個狀態。你應該不能理解,但我想,這是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明白的心理,報喜不報憂。就算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但還是不想讓他們為我擔心。”
chris低頭沉思了一下,露出一個笑容:“很奇妙的感覺,你繼續。”
然後我又轉場去了上海,其實這一站才真正是我的目的,我把房產轉移回去之後,開始在上海漫無目的的走著,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我所有向往的城市都有他的痕跡,但我又迫切的想要逃離這些痕跡。
那時候在想,他的故事在美國,他愛的人在美國,美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很奇怪對不對,即使我這麽費勁心思想要遠離他,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去探索他。”
chris無奈的笑了笑,見他沒有興致搭我的話,我又繼續回到故事裏。
來到紐約以後,我打聽到阿曼達在波士頓拍新電影,於是就輾轉到了波士頓。但我根本連遠遠看她一眼都做不到。我的錢已經所剩無幾,聽說阿曼達大概會在這裏待上八個月左右,所以我租了房子,開始找工作。
也不是期盼能夠遇到她,隻是……對這片土地有些好奇吧……
這一份工作讓我持續了將近8個月。也是在那裏,我結識了李明亮先生,也就是ming。
剛開始並不知道他就是李明亮,但我很確定他一定對我有所耳聞。不然他不會那麽確信我一定會認出他,所以他在酒吧出現的前半年的時間,我一直都沒能與他真正碰麵。直到那一次意外……
“拉斯維加斯的那一次意外?”
“對。”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當時——”
我的思緒回到四個月前。
?——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終於找到你了!”
一陣槍聲在我們耳邊響起,擊中了展板,周圍躁動不安,將我推攘到了角落裏,他護著我的頭將我掩護在鐵架子旁邊,用身體幫我擋住了所有的踩踏。
我抬頭看著這個人,依舊是一陣錯愕:“陸柏青,你瘋了?”
他笑得出來,他居然還笑的出來?
陸柏青不顧我的質問,笑容可掬。
“別怕,這麽大動靜警察肯定早就知道了。我們不要亂動,不要被踩就好。”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來找你啊”陸柏青說:“我答應過,會像馬達一樣來找你。”
外麵一片慌亂,有人哭叫有人竄逃,可好像都不幹眼前這個少年什麽事似的。
他依舊那麽幹淨,正值青春年少卻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老成。他近視好像更嚴重了,眼鏡厚了很多,鼻梁已經被眼鏡托壓出兩個小小的痕跡,耳廓也被磨出兩條紅色的繭。
他還和以前一樣,又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瘋了,你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