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辱不可忍
白長壽對未過門的姑爺高原發起了威,蠻橫而不講理,原因是高原不願意更名改姓,不願意入贅白家,不願意當上門女婿。女兒白雪沒有料到,自己的父親竟突然提出這樣的條件,六年了,他從未露出半個這樣的字。
白雪第一次看到,看似慈善的父親,比土匪還土匪,比強盜還霸道。這就是她心目中一直崇拜的父親。盡管父親象地痞一樣發歪耍橫,她還是給高原遞了一個眼色,意思是不要跟老人一樣見識。
高原稍微一沉默,很平靜地到:
“我和白雪可以給二老養老,再難,我們也不怕。這更名改姓,我做不到……”
高原的話剛一出口,白長壽火就上來的更大,語言更加的粗野:
“你一個窮子,我家白雪哪一點配不上你?你一個窮子,能繼承我的家業,是你祖上有福……”
高原漲紅臉,他張了張嘴,但沒有出聲。因為他看到白雪求他的目光。
白長壽這時更是肆無忌憚,仿佛是對一個無知的孩子,發著無名的怒火:
“你一個窮子,家在破農村,能和我的家相比嗎?你一個窮子,父母不過象個討飯的叫花子,能和我相比嗎?……”
白長壽左一個“窮子”,右一個“窮子”,而且聲音一聲比一聲高。這種汙辱人格、汙辱人先祖的言語,不要是男人,就是女人也難以容忍。白雪已經看到,高原心頭的火,已經是忍了再忍。白雪一再給高原遞眼色,希望他不要發火。
高原滿臉通紅,胸脯起伏,緊咬著嘴唇,雙手緊緊地握了又握。他終於很平靜地到:
“我的確是個窮子。在大學裏,我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是窮子的身份。那些有名望的教授,願意請我這個窮子吃飯。那校長們也看得起我這個窮子。連有錢的大戶,也很尊重我這個窮子。那位知名的教授得好:人的出身不能選擇,但人走什麽道路卻能選擇。好多城市人,刨根追祖,家都是農村人,也都是窮子出身。我不怕自己是窮子,我用雙手 可以改變窮子的生活,我愛自己的父母,我不能忘自己是窮子出身,我不能數典忘祖……”
“啪”!
白長壽把桌子一拍,怒不可遏地吼到:
“你一個窮子,竟敢跟我這樣話,你給我滾!”
高原“噌”地站起身來,雙手向白雪的母親一抱拳,勉強一笑到:
“阿姨,讓你見笑了。”
高原完,他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奔了出去。
白雪急忙追到門口,伸出手去拉高原。高原隻輕輕地握了一下白雪的手:
“對不起,再見。”
高原目不斜視,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車站方向直奔而去。是的,這裏既然和他一刀兩斷,那麽,他要回自己的工作單位,他現在,也隻能回自己的工作單位。
白雪一下子就癱倒在自己的家門口。她掙紮著爬了幾次都沒有站了起來。她感到什麽都不屬於自己,隻有想法是自己的。她這時徹底明白了:自己參加工作都已經兩年多了。父親一直不提自己的婚事,這就是不讓自己出嫁的真正原因。白雪頭腦深處突然冒出一句話,奸商商奸無商不奸。
過去,同學們一提到無商不奸,白雪就感到心裏不舒服。因為自己的父親就是個商人。人們對商人的否定,仿佛也是在打自己的臉。看看那些不法的商販,也真讓白雪無話可言。
那是在上大一的時候,學校開展一次政治大討論。到農民,有人用儉省,有人用純樸,有人用誠懇來形容;到工人,有人用愛崗敬業,有人用守紀大幹,有人用胸懷寬廣來讚揚;到商人,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無商不奸。還有人馬上進行了解,有的商人為了錢,賣國當汗奸。更有人連自己的孩子老婆都能敢出賣,真是人中的敗類……
白雪心裏很不服氣,但她沒有公開表態。因為沒有人性的商人的確存在,他們賣國當走狗、出賣民族的利益,真是千刀萬剮也難解心頭之恨。白雪覺得自己的父親不同,雖然也是個商人,的確是個最好最好的商人。
當時就有人對無商不奸四個字做了詳細解。它原意是無商不尖,講得是賣米的行業。那時賣米是用鬥、升來量。量完後,如果米和鬥、和升是一個平麵,明商家沒有少給你。這時的米商,會再給加些米,讓鬥和升中的米冒出一個尖來,這就是賣米人的善心和信譽。
無商不尖是賣米的商人都是這樣講信譽,也是民眾對這類商人的稱讚。隨著奸詐商人的出現,無商不尖演變成無商不奸。
眼前的實事明,自己曾引以為豪的父親就是這種奸詐之人。
白雪越回想越難受,耳朵嗡嗡作響。
這時,好象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把當年女同窗胡芸的話又送進她白雪的耳膜:
“高原是我的。在京城,我能給高原房子住,你能嗎?高原沒工作,我能養他一輩子,你能嗎?你什麽都不能,你憑什麽要得到高原?”
白雪仿佛看到胡芸雙手抱緊了高原,瞪著雙眼大聲地質問自己。這嚴厲的質問聲震得白雪兩耳發鳴。
人家是大都市高官厚祿之女,人家是那樣高看高原,父親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商人,竟是這樣的藐視高原,這人品、思想境界的落差有多大?
望著遠去的高原,白雪明白:高原把一顆心給了我,我卻給人家往心上插了一刀,人家是傷著心流著血走的,自己這家,真是土匪當道哇!……
這時,屋裏傳出母親嚴厲的責怪聲:
“身為一個父親,你親手攪了女兒的婚事。作為一個大男人,你要把別人家的兒子占為己有,這和土匪有什麽兩樣?難怪上不賜於你兒子,因為你心術不正!上讓你白白披了一張人皮!”
母親的話也真象刀子,毫不客氣的就甩了出去。
母親大半輩子過去了,從來都是逆來順受。本來自己有理,本來自己無錯,也會被無理有錯的父親大罵一通。母親過去都忍受了,今,為了女兒的幸福,為了女兒的明,母親終於忍無可忍了,火山爆發了。
白雪第一次聽到母親言辭激烈地對父親發火。她並不是拙嘴笨腮,過去她什麽都不,是她的包容心太大了。
“你們全都給我滾!”
隨著父親的吼叫聲,接著就是桌子被掀翻,碗盤被摔碎的聲音。看來,父親對自己的言行毫無悔改之意,仍要一意孤行。
白雪知道:自己一顆純真的少女之心,因為父親的一句話,就被蒙上欺騙、奸詐的麵紗;自己變成了陰險的人;自己的人品、人格被徹底摧毀了;自己奮鬥了六年,等待了六年,馬上就要到手的幸福,被蠻橫的父親一掌擊碎了。自己六年的企盼、努力,瞬間就全化成泡影。高原的一顆善良、忠誠之心,也被狠狠地捅上致命的一刀。人家的青春、人家的幸福、人家的名利,都是因為自己被耽誤了。罪孽呀!
白雪心中不出有多悔恨。
“你不是個大男人,生的絕後樣!想不到你對自己的親生孩子,心也這樣恨,手也這樣黑!誰還能信得過你?誰還敢和你這樣的卑鄙人打交道?”
隻聽母親大聲地質問著,接著就是“叭”的一聲。大概是母親也拿起一隻碗,狠狠地摔碎在父親的麵前。一向逆來順受的母親,第一次表現的怒不可遏。
“滾!滾!全給我滾!”
又是父親老羞成怒地怒吼聲。
白雪的心全碎了。高原走了。她知道,為了她,今高原忍受了莫大的恥辱。她更沒有想到:這就是她十分敬仰的父親。這就是她常常引以為豪的父親。白雪是怎樣強撐著身軀,是一步三搖還是連滾帶爬,顫顫微微回到自己房間的,她都記不起來了。她一頭紮在自己的床上,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叭,”又是一聲巨響。
站在屋中央的白雪老太太徹底清醒。她仔細低頭一看,是那本厚厚的大相冊落在了地板上。這驚心動魄的響聲,已經過去了六十年。
白雪望著手中的相冊,心中突然打了個激靈。人們常傳的靈魂、穿越,她今都體會到了。剛才隻是瞬間的功夫,她竟魂魄出竅穿越了六十年,回到黃花歲月那個年代。自己初戀的那六年,是她一輩子都難忘的六年,也是最幸福最快樂的六年。後來,她雖然重新擇偶,成家立業。夫妻生活也十分和諧。每當夜靜更深,夫妻卿卿我我,她總是覺得,她身邊的男人就是她的初戀。
現在,獨居獨宿的她,一到晚上,常常深陷在那初戀的六年裏。是夢幻也好,精神錯亂也罷,她喜歡生活在這種美好的回憶中。沒有能和自己的初戀成功牽手,責任全在自己一方,如果這樣能給對方帶來安慰,她願意如此,夜夜如此,以減輕自己心理上的罪責。
走在大街上,常常有人驚豔她的年輕美貌,時光在她身上發生倒流。她知道,是高原給了她這一切。自己的心又回到和高原熱戀的那六年,整個心常常沉浸在那個黃花時代……
白雪望著手中的老照片,這是她和心上人高原在八達嶺長城上的合影照,耳邊又響起高原的笑鬧聲:
“白雪,你還沒過門,已經成為當地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