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兵者 如蟻 七
孟軻聞言，有些不解：“為何？”
唐寧苦笑道：“之前第一局勝他之時，我尚且覺得自己頗為厲害，隻怕可以與當世軍中群豪並肩。但第二局他便機變靈巧許多，我勝得十分艱難；第三局他的變陣、行走，都堪稱詭異莫測。而第四局，也便是剛才，他又立時返璞歸真一般，靈動、淩厲，而不乏大軍正氣。”
此時霍弋三人也已經出現在孟軻身後。
原本霍弋臉色有些難看，闕芳、岱冒二人也好不到哪裏，畢竟唐寧作為一個新人、且算不上南疆人，更遑論對岐山軍的了解，卻居然能以弱勝強，實在太過打人臉了些。
然而三人落下，正好聽見唐寧的話，臉上黯然甚至不忿的神情便都化作錯愕。
岱冒淡淡道：“唐兄弟何必謙虛，贏了便是贏了。”
孟軻也不知是不是沒聽出他言語中的些許不滿，附和笑道：“是啊，畢竟你贏了，連勝四場。”
唐寧瞧了三人一眼，拱手道：“見過三位城主。”
頓了頓，笑道：“其一，我取了巧，所以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幾乎不太可能失敗，第二局打得那般艱難，更是我技藝不精的緣故。
其二嘛，唐誌將軍想必慣於沙場作戰，天地無界，所以他許多次變陣其實沒有太考慮這廣場邊界的問題，所以反倒使自己受限。”
岱冒皺眉道：“取巧？”
唐寧笑道：“是，取巧。也許在戰場作戰，第七營不比第八營差，然而在空間有限的廣場上，第八營都是老卒，訓練時間隻怕更比第七營長太多，且因為當兵日久，第八營的將士更能在規矩之下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自在，再配上這任由他們自己施為的窮蛇大陣，便幾乎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而因為缺乏重騎兵和足夠的衝鋒空間，在這廣場上，窮蛇陣隻要足夠稍微靈活，其陣法的真氣運轉，便幾乎無法被擊潰。”
霍弋聞言，不由沉思，良久之後，竟忽然雙手抱拳，朝著唐寧躬了一身，正色道：“唐兄弟實乃統軍大才，霍某不如。”
唐寧擺手苦笑道：“霍城主不必如此，方才已經說過了，我不過是在選擇隊伍和陣法上占了便宜，不過取巧之法，哪裏又有什麽統軍才幹。”
霍弋正色道：“戰場之道，奇正相合，有正麵衝突之法，自然有謀略技巧之別，唐兄弟能慧眼識軍、又能順應天時地利，擇選不同軍陣，便已是天下少有的將才，何況方才見唐兄指揮，不拘形式、隨意順暢，實乃霍某見所未見。”
唐寧無言以對，不得不說，這認真說出的誇讚，不論真假，都實比那些花裏胡哨的馬屁來得香甜許多……
霍弋卻似陷入沉吟，過了片刻，又道：“不過唐兄方才說，唐誌受限於邊界……這莫非也是一個道理？”
“是，也不是，”唐寧很樂意與會說話的人說話，“唐誌將軍畢竟是一等一的統軍之將，更在這場地上練兵許久，說起對場地熟悉，唐誌將軍隻怕遠勝於我。
然則正因如此，唐誌將軍反倒太過看重這邊界，不敢逾越一步，而我……卻將它當做一個可以為我所用的規則。譬如方才截斷第七營千人隊、再譬如最後合圍時，窮蛇陣不夠完全包裹第七營剩餘的六個千人隊時，我便也利用了訓練場邊緣當做是我窮蛇陣的一部分。”
霍弋聞言，呆立當場。
過了良久，他才長歎一聲，道：“唐兄才智果然超人一等，雖然唐兄講得明白，其中細碎道理，我隻怕仍要思索許久才能想透。”
唐寧心中暗道：“這是時代的詫異，見識的區別罷了…………”
然而這謙虛的心裏話若在此間說出口來，必然被他們當做目中無人，所以唐寧隻是苦笑搖頭，默默不語。
孟軻幾人既然來了，唐寧自然也不好繼續玩耍胡鬧，與三位城主告別，便和唐寧下了高台，往鵝湖方向走去。
“我今天與他們說了。”孟軻忽然道。
唐寧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自己昨夜說的關於軒轅承明進攻南疆的真正目的。
“三位城主什麽想法？”唐寧問道。
孟軻抿了抿嘴，道：“霍弋的想法是，從明天開始撤離南疆西部居民。”
唐寧皺眉：“南疆西部千裏內，居民不下數百萬，且看如今情形，一旦發現通道，軒轅承明必不會留給我們太長時間，如何撤得了這般多的人？”
孟軻搖頭道：“他的意思是，既然沒辦法撤離所有居民，隻能……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唐寧譏諷一笑，“那可是數百萬的性命……”
孟軻側頭怔怔瞧著他。
唐寧沉默許久，問道：“另外兩位城主是什麽意思？”
“闕芳、岱冒二位城主向來不太喜歡做這種策略安排，自然是聽霍城主的，”孟軻道，“且如今情勢，這大概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唐寧臉色黯然，低頭踱步，默然不語。
孟軻遲疑半晌，道：“你若覺得這計策不好，我便不讓他們撤退就是。”
唐寧望了她一眼，心中憤懣忽然消散大半，沉吟道：“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
他頓了頓，道：“岐山險峻、凶獸眾多、瘴氣彌漫，即便是有宗越那等絕頂高手，也難以開出多大的通道，且必然難以徹底清除沿途瘴氣，而攻城器械、重型戰車，也必然無法翻山越嶺通過。
如此，隻要我們能夠找到通道所在，以重裝軍團出擊，堵塞通道口，便能夠繼續拖延戰局。岐山開辟通道很難，維持通道卻更難，我們在強撐，他們也必然在強撐，若我們幸運，他們耗不起而撤退，自然萬事大吉，即便他們當真是死磕，有重裝軍團強撐，也會給我們撤走居民提供時間。”
孟軻聞言，心下大喜，可旋即卻忽然笑容一僵，臉色泛白，蹙眉道：“重裝軍團？”，似想到什麽不好的東西。
唐寧道：“重裝軍團！譬如巨型獸騎兵或者其他足夠抗揍的軍種，當然，最好自然是戰車軍團，我記得大荒軍伍之中，多會配備戰車軍團，用以衝陣、野外防禦。岐山軍如此龐大，自然也是有的吧？”
孟軻終於明白方才那不好的感覺從哪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