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縱橫 鐵流 十一
霍弋開口道:“不論他們目的為何,當下看來,他們極大可能在岐山其他地方開辟了通道,且萬裏岐山,唯有岐山關左近數百裏較為狹窄,我稍後會派人前去查探,若是當真證明通道已成,隻怕我們立刻就要棄守岐山關了。”
“城主,那可是千年不倒的岐山關啊,若是連岐山都守不住,我們……我們還能去哪兒?”下方有人聲音慘淡道。
霍弋搖頭歎道:“岐山關雖是南疆西麵最大城關,但退後些許,我們依然有許多險處可守。且如果當真發現通道,他們隻怕不消幾日便會出現在岐山關後,到時候我們就是坐守孤城,進不得,也退不得,時日一長,自然唯有全軍覆沒一途。”
“所以霍城主也是讚成棄守岐山關?”闕芳皺眉道。
霍弋道:“還得查探之後才能決斷,事不宜遲,朱華、春安,你二人立刻帶空騎兵,沿岐山兩側查探,兩千裏內,定要寸寸搜索仔細。”
下方二人起身抱拳道:“是。”轉身出門去了。
這次會議有點不歡而散的意味,直到隨著孟軻出門離開,唐寧仍是皺眉不語。
孟軻牽著他手,開口道:“你在想什麽?”
唐寧似出神道:“阿珂,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遺漏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聽見“阿珂”二字,孟軻嘴角微微一彎,心情似乎極好,笑道:“我可沒你這般聰明,你沒想明白的,我哪裏能夠明白。”
唐寧回神,伸手搓了搓她臉頰,笑道:“你呀,明明是個三軍統帥,卻仍像個孩子一般。”
孟軻咧嘴一笑:“那有如何?我這三軍統帥,本就是形勢所迫,待得這般事情完了,這三軍統帥誰愛做誰做。”
想不明白,唐寧索性不再多想,好奇問道:“你是佘穀聖女,然而自打我認識你開始,就從不見你對佘穀教有多深厚的歸屬感,幹甚又冒著生命危險,守什麽岐山關?”
孟軻臉上笑意微斂,柔聲道:“如你所言,我雖然對佘穀教沒有多少歸屬感,但卻終究是在南疆長大。”
她頓了半晌,緩緩踱步,良久才道:“你見過我師父,她和我不同,我對萬事都不甚上心,她心中卻總像是裝著許多事情,然而從小她便告訴我一個道理——我們是南疆人,在五族人口中,我們又被稱為‘蠻’,說我們與野獸蠱蟲為伍,殘忍嗜殺,手段狠辣,所以是很瞧不上我們的。
師父於是總說,如果有一天南疆沒了,我們便沒了棲息之地,這也是為什麽數百年前,佘穀教曆代教主都全心想要讓南疆獨立的緣故了。我雖不太明白,卻也隱隱知曉,南疆之於我們,大概有些說不清的東西”
唐寧不知這些具體過往,但終究曾經也走過幾個州、無數國,知曉五族之內的確天生認為南疆人低人一等。
孟軻又道:“你不知曉,我那時候剛到岐山關,岐山關守軍不過四萬,且多是毫無修為的普通兵卒。城外是中州大軍與日俱增、佘穀又是一片混亂,岐山關可謂是一片愁雲慘淡的景象。
那時候附近幾座城池都不願意先派兵前來鎮守,唯恐岐山關守不住,反倒惹惱中州軍,所以我選擇留下來。當時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隻是單純覺得,師父若是在,大抵是很高興我這樣做的。”
唐寧笑道:“你倒是很尊敬你師父。”
孟軻抿嘴道:“那是當然,我從小被師父撫養長大,後來又跟隨她學習諸般法門,我並非資質絕佳,雪嶺峰弟子也不下一千,她卻待我格外親近,以前雪嶺峰的師姐便問我,我是不是師父的女兒,我當然知道不是,但又覺得她於我,著實與母親無異。”
唐寧了然:“難怪當日在迷離穀,你說師門不讓男女相愛,喜歡上我,便非得殺我不可。”
孟軻腳步一頓,忽然雙手穿過唐寧臂彎,抱住他低聲道:“我以前糊塗,不知該如何喜歡,這幾年我走遍大荒,見過不少情侶,便也明白了,所謂喜歡,大抵便是將對方性命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那是當初,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你出手的,你……你莫要一直記得當日的事情才好。”
唐寧環住她身子,好笑道:“既然發生過,又如何能忘?”
孟軻在他懷中仰頭,眼眶微紅,滿臉後悔委屈。
唐寧卻揉了揉她臉頰,笑道:“你還小,不知許多以前的糗事,其實往往便是後來的珍貴回憶,更何況我們初次相逢的時光……”
他說著,忽然頓住。
因為此時他才想起,這世界的修真者,年紀從來不體現在臉上,也不體現在認知上。
孟軻常年在山中修行,不知人情世故那也是有的,天下也並非都是他這種古怪的體質、悟性、經曆,修行大多講究個循序漸進,孟軻修為如此不俗,隻怕她此時真正的年紀,遠比自己兩世加起來還大,自己說她還小……倒是草率了。
再次回到鵝湖,已經又是天色將晚,巨日遠遠懸掛在天邊,照在鵝湖之上,波光粼粼、一片彤紅。
孟軻倚在唐寧懷裏,閉著眼,似在享受這難得的寧靜。
唐寧卻是看著天邊彤雲,忽然想:自己來到這世界已經快四年功夫,看上去自己經曆頗多、大事不斷,然則仔細思索,好像不過是刷了一個個遊戲副本的感覺罷了,直到這般溫香在懷,知曉有一個女子一心牽掛在自己身上,他才覺得腳下的路,似乎越來越真實。
“我以前很討厭賊老天,傻不拉幾的將我丟到這麽個世界,隨時隨地都可能命喪當場,”唐寧忽然低聲道,“可是現在,我竟隱隱有些感激它……”
孟軻不解其意,隻默然靠在他懷裏,許久,喃喃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天邊的雲,有點像血……”
唐寧聽著,嘴角輕笑,正要說話,卻忽然怔住。
他緊緊盯著天邊。
那裏紅雲似血,一片蒼茫……
“精血,他要的,不是南疆,是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