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東皇劍客 三
周陵說著，又要下跪，唐寧卻搶先一步扶住，歎道：“前輩修為高絕，世間罕有，小子何德何能讓前輩跪拜。”
周陵卻是滿臉駭然，掙脫唐寧，後退兩步，仍是雙膝沉沉跪倒：“少主人若要小的去死，小的照做就是，還請少主人不要如此……”
唐寧皺眉不語。
一旁的鍾芝雅輕笑道：“傻小子，這人既自稱劍奴，想必已經與那東皇山六先生簽下了生死契約，一生為東皇山之奴，你身份高貴，可莫嚇到他。”
唐寧聞言，心中默然一歎，想要上前攙扶，卻又頓住，道：“你……起來吧。”
周陵朝著唐寧又是一拜，這才站起身來，雙手微垂，仍是半躬著身子。
唐寧見狀心中有氣，既覺得古怪稀奇，又覺得心中微感悲涼，說不清緣由。
遠處老者見幾人談話自如，對自己幾人渾不在意，心中惱怒，沉聲道：“你們主仆想要相認，去了地府，自有你們的日子，此時卻來囉裏囉嗦，當真不知死活。”
話音一落，他周身真氣彭然，再次電射而來。
周陵眉間一冷，朝唐寧躬身道：“少主人，小的去會會他，少主人和幾位趁亂先走。”
話音才落，老者長劍已然當胸刺來。
“錚”的一聲鳴響，周陵手中長劍霍然飛出，有如靈物，霎時與那老者長劍相撞。
“叮”的巨響，火光四濺、真氣蓬亂。
老者一擊相撞，心口登時有些滯悶，身形爆退，再次看向周陵時，心中多了幾分忌憚，周陵卻隻退了幾丈，又是仗劍橫削。
老者見那劍勢沉凝迅疾，心中駭異，立時右手揮舞長劍招架，左手卻登時青筋暴露，直直一掌朝周陵劈來。
周陵麵色淡然，沉沉一劍將老者長劍壓下，同樣推出一掌。
“蓬”的一聲沉悶響聲，兩人具是齊齊倒飛。
“南疆蠶火功，果然名不虛傳。”
周陵感受著侵入體內、沿著自己經脈奔流灼燒的炙熱氣息，心中詫異，皺眉說道。
老者心中卻更是沉悶，方才自己已經幾乎用上七成蠶火功力，更加之出其不意，這男子卻仍是不過輕傷，如此可怕的劍奴，當真聞所未聞。
三名太上長老中，那布袍中年男子眼見同伴老者看似占了上風，實則毫無取勝可能，登時手握長槍，電射而來，沉聲喝道：“早聽聞東皇山功法神通奇詭強猛，今日本尊倒也要見識見識。”
周陵眼角泛起一絲不屑，回了不回，手中長劍登時圍繞周身一圈，霍然左掌拍出，竟是個碧光浩瀚的龐大印決，直徑足有四丈，其上符文詭秘、碧光流轉，煞是強橫。
“轟”的巨響，長槍槍頭點在碧光印決之上，有如流星撞月，威猛絕倫，可周陵卻不過退後兩步，看他手中印決，雖有微微凹陷，卻霎時還原如初，更碧光吞吐，一擊逼退那中年男子。
“翻天印，這是翻天印第十一部變招，便是在東夷高階神通之中，也最是難學的，他竟揮手成印，當真不錯！”唐寧驚詫喃喃道。
鍾芝雅聽見他說的話，咯咯笑道：“唐小子，此人不過東皇山一位弟子劍奴，修為卻如此強猛，想必他那位六先生更是天資絕頂，嘿，你作為東皇太子，與這些強手相較，卻太也不濟，心中不酸麽？”
唐寧哈哈笑道：“既是東皇山出來的，那自然是天下翹楚，我既是東皇山一員，隻願天下高手盡出東皇山，又豈會發酸？若當年這般高手多幾個，師姐她……”
他說著，忽然頓住，默然不語。
鍾芝雅早知當年東皇山之事，知曉這是唐寧心中最深處的痛楚，雖然平日她多是輕佻散漫，這會兒卻也不願笑他，隻是古怪的是，她心中竟反倒默默生出一股酸意……
唐寧說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遠處周陵聽到唐寧這番話，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莫名感激。
自己不過是六先生手下一個劍奴，是在配不上東皇山的出身，可這話從東皇太子嘴裏說出，意義便不同尋常。
他原本見著周圍高手林立、遠處陰天正更是蓄勢待發，心中有些沉凝，此時卻隻覺暢快無比，一劍逼退那中年、老者二人，竟是朝著唐寧遙遙躬了躬身，旋即又投出戰鬥之中。
遠處一直不曾動手的老嫗嗬嗬笑道：“小子，東皇山早已沉入地底，東皇一脈今日便要絕在此處啦，還想當年之事作甚，不如和老婦過幾招，也好讓老婦瞧瞧東皇太子的手段。”
不等唐寧回答，老嫗手中那奇怪拐杖往地上輕輕一頓，她周身霍然散發一股奇異氣息，待得氣息消散，卻哪裏還看得到老嫗身影。
唐寧心中一震，過人的神識陡然捕捉到一股晦暗淩厲的氣息，他不及多想，青光劍陡然朝身後斬去。
這一斬雖然事起倉促，然唐寧真氣過人，勢道竟強猛無匹。
“鐺”的一聲爆鳴，青光劍分明像是劃過虛無空氣，卻陡然與空氣之中某物霍然撞擊，火光四射。
那老嫗自虛無之中顯出身形，神色間既是詫異、又是恍然：“東皇太子果然有些名堂。”
話音才落，那種古怪氣息再次縈繞她周身丈餘，瞬息之間，她竟再次隱匿不見。
唐寧神識四掃，偶有捕捉到絲毫動靜，卻瞬息又失去蹤跡，待得再捕捉到時，那氣息又在百丈之外的另一個地方，瞬息又是消失，運動速度之快，竟是唐寧聞所未聞。
閔月輕柔聲音傳來道：“是秘術師。”
唐寧聞言，心中登時一凜。
秘術師，乃是大荒之中形容的一種特殊修行群體，往正統說，是各族聖女、祭祀、神女、巫師等，往偏門說，它便有著許多令人恐懼的名字，譬如天降師、幻靈師、夢魘師等。
這類人天生具備溝通天地萬物的靈根，他們以靈根為基，吸納天地靈氣以修行，具備各種尋常人難以想象的詭譎天賦神通，神識意念也往往比常人強盛十倍。
他們的天賦強弱不受經脈限製，而是取決於靈根純淨與否、個人悟性高低，就如同前世佛教禪宗，講究一個頓悟，講究一個慧根。
他們有的能溝通天地某種特殊力量——所謂的神靈，從而具備祭天資格，能呼風喚雨、掌控氣運，有的能溝通山川湖海，神威莫大，有的能溝通魂靈鬼怪妖類，手段詭譎。
而最令人忌憚的，是你永遠猜不到一個陌生秘術師殺人的手段……
傳聞秘術靈根往往青睞女子，至為純淨的靈根更是幾乎隻出現在女子身上，如仙女師姐，如其他四族聖女，如閔月，有了靈根，人也受這純淨靈根洗禮浸潤，天生姿容過人。
唐寧方才見這老嫗身形百變，倒也有那麽片刻想到秘術師上麵，可也許是她模樣過於老朽醜陋，唐寧下意識便沒往上多想，直到作為秘術師最高級一類的閔月半聖女出口，他才霍然開朗。
旋即他心中卻是一沉，秘術師修為越高，手段越是花樣百出、神鬼莫測，這老嫗方才能輕易近自己身旁，又輕易抵住自己一擊，這在不以身形為強的秘術師身上，絕不多見。
此人……隻怕才是三位太上長老之中最可怕的存在。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遠處陰天正也不知是瞧著戰局半天焦灼，心中不耐，還是想殺唐寧想得發瘋，原本端著的架子，這一刻竟再也不顧，嘴裏一字不說，竟霍然抬手，又是一招大黑手印朝著唐寧沉猛劈來。
唐寧左右受困，全身真氣越發瘋狂湧動，心中反而越加振奮，大為暢快，他哈哈笑道：“陰老兒，上次在龍牙山，我便說過，下次見你時，便要取你性命，如今，正是時候。”
陰天正也不知感覺到什麽，對唐寧說的話置之不理，一雙眼睛卻是頗為警惕的朝著東南遠處望去。
大手印也在這片刻之間壓來，雖遠不如之前對付濤羽月希那一掌的濁浪排空、氣勢巍峨，卻更顯沉凝厚重數十倍。
鍾芝雅三人對視一眼，各自點頭，像是商議好了什麽一般，三人同時身形一動，竟成一字一列排開。
濤羽月希位列最後，一手遙遙與身後迎風招展的獵魂幡氣機相連，一手抵在位於中間的閔月背心。
閔月一手托舉祈天石，神秘氣息泛泛縈繞三人，她另一手卻是抵在最前麵的鍾芝雅背心。
此時，鍾芝雅雙手緩緩結印，忽然胸口處一道淡紅色光彩暈染閃動，緩緩自裙衫領口飄出，竟是一個項鏈吊墜。
“叮”的一聲輕響，那宛如碧藍水滴般的吊墜自動脫離項鏈，緩緩飄飛到鍾芝雅身前。
鍾芝雅手掌飛動，一道道印決飛速打入碧藍水滴，那碧藍水滴更是光芒大盛。
空中忽然雲層翻湧，一股莫名的威壓自遙遙無極的空中傳來，蒼老、冰冷、浩瀚、可怖……
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一道陰冷的哈哈笑聲：“早聽聞南疆四位聖使手中，各有一尊巨龍，其中尤以紅衣聖使鍾仙子的水靈龍為最，早想見識見識，隻可惜，如今時機可不對。”
話音未落，一點寒芒自人群某處透射而出，直刺鍾芝雅下身。
鍾芝雅瞧了瞧那寒芒，又瞧了瞧已然拍到的漆黑手掌，隻微微皺了皺眉，最後一道引導印決仍是正正朝前推出。
“吼……”
一聲巨吼震顫寰宇，空中雲層翻湧如同沸騰，碧藍水滴轟然藍光炸放，藍光之中，一道磅礴已極的身形霍然飛出，竟是一頭全身冰藍的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