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絕望之心
唐寧一愕,道:“昨夜你才說過,天色一亮,我們就各奔東西,怎的又說到這個?”
邢清清輕輕一笑,神色間卻盡是自嘲,道:“這般大雨,你就算厭惡我,也該等雨停了再趕我走吧?”
唐寧道:“我沒想趕你,這山洞,你愛呆多久就呆多久,隻不過等雨一停,我便要走了。”
說著,轉身回了山洞。
說也奇怪,也不知是不是連老天都憐憫這丫頭,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連腳下平原都成了半個水澤,卻仍不見大雨又要停的征兆,那方龍軍早在昨日便折回,隻怕短時間也不會再來此處。
篝火旁,邢清清吃著唐寧才烤好的一隻鹿腿,眼中又是驚訝又是開心,笑道:“你這人,分明是東皇山聖地出來的,卻怎的一手庖廚之術如此了得?”
唐寧正皺眉看著外麵大雨,尋思再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是個頭,聽到邢清清說話,回過神來,道:“以前常年露宿野外,自然就學會了。”
邢清清並不知道他的過往,聽到這話,反倒生出一絲羨慕。
唐寧瞧了外麵良久,才轉過頭看向邢清清。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不過如果你出於身份或者其他什麽緣故,不願意跟我說,那也沒什麽,隻是我希望得到的是實話。”
邢清清一愣,不知道他怎麽忽然這般嚴肅,點了點頭,輕笑道:“看在這根烤鹿腿的份上,我答應你啦,問吧。”
唐寧默了默,隻覺得心髒跳得厲害,這才緩緩開口道:“你是祁水公主,想必,對軒轅氏很是了解吧?”
邢清清道:“那是我中州聖族,別說我,但凡中州人,乃至大荒所有人,隻怕都了解的。”
唐寧問道:“那你對軒轅氏神通,可了解麽?”
邢清清一愣,半晌才點了點頭道:“算是了解吧,自從得到公主封號,丘山神殿我便常進去的,除了軒轅氏本族內修功法,其他的,倒全然看過。”
唐寧雖不知那丘山神殿是個什麽地方,卻想來必定就是軒轅氏和東皇山藏經閣一般的地方。
唐寧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卻仍微微顫抖,道:“那你可知道,軒轅氏有一門神通,有起死回生之效?”
他當時帶走邢清清,一方麵當然是形勢使然,另一方麵,卻正是想要從她口中打聽這個,甚至後者占的比重更大許多。
之前那兩個普通兵卒不知道並不能說明什麽,而邢清清作為祁水九部公主,位高權重可與部族首領比肩,想來必是知道的。
邢清清又是一愣,隨即“嗤”的一笑,不屑道:“起死回生?那不過是世人迷離,畏懼生死而編造出來的謊言,大荒雖大,卻哪有真正的起死回生?”
唐寧隻覺身子陡然一空,一股巨大的失落、彷徨、悲憤自心髒升騰而起,腦子一片空白,踉踉蹌蹌退了兩步,竟險些跌倒。
他扶著牆,嘴唇微顫道:“便連軒轅氏也沒有嗎?可我聽聞,軒轅氏有一門神通,可收攏魂魄、起死回生的。”
邢清清見他臉色煞白,渾身真氣淩亂,心中一驚,忙站了起來,神色關切問道:“你怎麽啦?”
唐寧卻抬頭,直直看著她眼睛,嘴唇微顫,低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邢清清想要上前攙扶,可唐寧此刻的眼神太過可怕,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猛厲野獸,她伸出的手就僵在那裏,纖薄嘴唇微啟,道:“當真,這我也用不著騙你。別說軒轅氏,祁水九部所有功法神通,我便算沒有修行過,也都是了解的,的確不曾聽聞有一部功法或者神通、甚至神器,有起死回生之效。若祁水當真有這門功法神通,軒轅氏又豈會有那麽多早逝天驕?”
唐寧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古怪可怕異常。
邢清清隻覺他周遭忽然刮起一陣真氣凝聚而成的罡風,猛烈強橫,心下不由一驚,暗想:“這小子之前多次出手,卻原來從不曾當真施展全力,這等真氣,隻怕天下之中,除五皇十神和一等成名高手之外,再無人可與之匹敵。倒不知為何其表現的實力,卻與這等真氣又不太相符……”
正自尋思,忽見得唐寧身子一歪,“砰”的一聲砸在地上,仰麵臥倒。
邢清清驚駭上前,隻見他一雙眼睛仍睜著,其中有如汪洋深海,卻不見絲毫波瀾,死寂異常。
“你怎麽啦?”邢清清柔聲擔憂問道,眸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掙紮,不知在想些什麽。
唐寧哈哈一笑,忽然嘴角噴出一口鮮血,喃喃道:“原來你是騙我的,原來你是騙我的……”
邢清清上前兩步,想要攙扶,唐寧卻已然一躍而起,幾個起落便奔出洞外,又縱身一躍,從那懸崖陡壁之上徑直跳下。
邢清清心中大驚,飛奔到懸崖旁邊,俯身下望。
可大雨之中,霧氣渺渺,卻哪裏還有唐寧半分身影。
邢清清也不知呆坐多久,忽而眼淚橫流,默然回到洞中篝火旁坐下,低頭將手中一支足有十餘斤的鹿腿肉盡數啃食。
她實則知曉自己此時並非當真喜歡唐寧,隻是這三日關懷,卻竟比她在族中二十餘年感受的更多百倍,也真心純粹百倍。
她淚水不停滴在地上,待得鹿腿啃完,淚水竟將地下一片尺餘的土石盡皆染濕。
……
大雨傾盆,比之之前竟更猛烈幾分,落在人身上,便如潑頭大水。
唐寧一路狂奔,時而大笑,時而哭泣,時而滿臉猙獰,心中卻終究死寂一片。
放眼望去,天地之大,他竟不知該去何處。
大雨之中辨不出方向,他也不辨方向,隻想奮力奔跑,將滿腔惱恨、悲涼盡數燃盡。
前方雨幕之中,忽然顯出一個身形,一席白衫,身遭真氣凝成一個護罩,將雨水盡數遮掩。
唐寧停步,冷聲道:“你是誰?”
那白衫轉過頭來,竟正是數天前憑一己之力攪亂十萬大軍的金州長生君君禦。
唐寧不禁皺了皺眉,對這男子,他心中終究是有些敬畏的。
若是平常時候,唐寧定要朝他行禮問話,可此刻他隻盼著遠離塵世,甚至死了才好,又哪有心思和君禦多說。
瞧見是他,唐寧轉了個方向,抬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