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青丘
幹淨,整潔的臥室裏。
月光透過窗戶的人縫隙,照在暗室裏。
隱隱可見,少年穿著寬敞的浴衣,盤膝坐在床上,手中結成子午訣,垂簾兌塞,一派安閑定逸。
煉己至純,純而又純,識神退位,元神萌發。
一點靈光,無知無識,靜靜反照下田。
周身氣機循環往複,好似打開了千百關門,無數大大小小的氣機,於虛空中往來。
然而不損,不助,一任其自化,久而久之,神與氣,打成一片,好似昏昏蒙蒙。
“初行煉己之功,不辭勞苦,六根大定,一念不生,自成混混沌沌之侯,有恍惚杳冥之機。”
“此即先天一炁,自虛空之中而來,亦即玄關一竅從無而生,與當日生身受氣之初一般無二。”
“學道之人,須知煉己事大,妄念妄心不除,不可須臾用功!如若不然,不唯延年無益,更有心猿意馬,妄動妄走,後天火氣,必然焚身,不但不能卻病延年,更增病促命也。”
“如要行功,必先煉己至純,至真,至誠,純而又純,有如初生之赤子嬰兒,方能下手修行!”
“總要苦行忍辱,退遣自家內魔,積功累德,消除曆劫外障,自然如有神助,萬事順利。”
“修行不難!”
“夫真意,即我投生之主宰;真氣,即我投生之廬舍。”
“真意,即我得天之理以成性;真氣,即我得天之命以成形者。”
“古來多少隱喻關竅,無非如此而已·······”
“煉己純熟,方有真神,真氣,得與天地清空靈陽之氣混合為一,進退溫養,日夜不怠,久久其形自化,而仙道成矣。其中豈有幾多疑難?修行不成,無非煉己不純,煉己不純而不得真意真神真氣,自然不成純陽之仙。”
經文所述,一一遵照奉行。
林正陽讀通族中收藏道門真經,整理出修行之秘,遵照修行。
每日用功自省,除去雜念,審視內心,久而久之,漸進雜念少見,進入大定。
好似恍恍惚惚,將眠未眠之際,半點思慮都無。
此時一點清明,猛然“蘇醒”,主宰此身心內外。
此即元神。
我有明珠一顆,久為塵勞關鎖,今朝塵破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後天識神退位,元神主宰身心。
在佛家,謂之明心見性。
元神之性靈之光,即為性光。
林正陽修行多年,於此早已輕車熟路。
道家性命雙修,名曰性命雙修,其實煉心為要。
心地清淨,太和之氣自在於此,如有一點煉己不純,便難以察覺此氣。
認得此氣之真,采得此氣之實質,隻需白日便能入道築基,十月胎仙孕育,三年可以超脫,而後九年麵壁功夫,不談大羅之道,一個天仙衝舉之功總是有的。
古仙有雲“辛苦兩三年,逍遙幾千載。”
“吾未嚐見得不煉己而成上乘功果者。”
人之煉心,第一難事。
呂祖煉此心,與酒肆淫樂之所,並非孤坐枯修,一味閉門定坐。
“人間物欲、私心雜念,都是大害,必要一一磨去,磨而又磨,直至無可在磨。”
“置身人世繁華之中,恩愛牽扯,聲色貨利,喧囂攪擾不休,一到靜處,方知樂趣,而妻子兒女概屬塵緣,此身血肉身軀亦是後天凡身,看似為我所有,實則舍道之外,更無一物實為我所有,來也空空蕩蕩,去也空空蕩蕩,不如早修早行,更堅此心。”
“此即煉己純心之法,不經打磨,堪破虛假幻像,即便下手,也是假修假行,隻似沙上壘塔,潮來即塌。”
“我以為,這幾句,字字真知灼見,道破千百年來修行大秘,道友,你以為呢?”
林正陽睜開雙目,暗室之中刹那間好似閃過白光。
床前,桌角,隨意擺放的地獄浮生扇上,滾滾妖氣,好似煙霞一般,有金銀二色,翻滾聚攏,隨後走出一身材窈窕女子,著一襲束腰翠色長裙,水袖輕甩,長發如瀑,猶自張開扇子,擋住半張麵目,用著好似貓兒一般嫵媚撓人的聲音,軟糯糯地喚著: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思慕君子,願修燕好~”
笑容漸漸消失·······
尷尬。
我跟你談玄論道,講煉己之秘要,你跟我來一句“思慕君子,願修燕好”?
瞬間興趣索然。
林正陽煉己有成,不敢說全無一點私心雜念,但也是隨生隨滅,時刻出於定境之中,好比明鏡高懸,陰私一現,即刻除去,時時刻刻都是泰安泰定之中。
別說曖昧了,就算你把全世界色相最上乘的女子全部拉開,也不會讓他動容半分。
這一點,他之前幾句話,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了。
你又不是聽不懂。
既然能聽懂,還這麽作妖?
這就是很不上道了·······
不過林正陽也不動怒,隻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下,隨後說著:
“本以為大名鼎鼎的青丘狐仙,九尾天狐,見識廣博,博古通今,必有一番高見,不想竟有如此粗鄙之語·······”
“以幻術相見,卻不見真容,道友是欺我道行淺薄?”
林正陽從容笑著,絲毫不見怒氣。
玉藻前,如真是那一位,曾經奪舍蘇妲己,魅惑帝辛的青丘九尾天狐,那麽確實有資格小覷他。
不過修行之路,進境如何,全由自造,林正陽卻也不會去羨慕旁人。
隻有自家修行,才是自家的。
“你已經得道了。”
幻化之術好似陽光下的氣泡一樣,瞬息破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著簡單白色宮裝,簡單木簪束發的少女,冷冷清清的麵容,帶著好似廣寒月宮般的寂靜清幽之寒。
“煉己之道,貴在真、正、純、誠,如能踐行,就是順道有德,你已經得了。”
“你所述那幾句,的確字字真言,千金不易,本宮也無甚可說之處。”
“其後萬千法門,為根器不足之人所設,不過是隨方設教,方便法門,你也不需要。”
少女略微瞧了他幾眼,篤定道:
“本宮觀你言行如一,如如自在,元神燭照,已近大道,還需勇猛精進,不出十年,必能舉霞飛升,日月齊輝,超離此界,升入三清勝境。”
“三清勝境一般隻收道門弟子,非有師承,不是三清門下,怕不能隨意進去。”
“虛空之中,也有長生帝鄉,由天帝所辟天界,可濟有緣,但是得看緣法,不合緣法,不能見得。”
“西方極樂淨土,其實不合你道,但你去了,也不失尊位。”
“本來最適合你的,是方丈、瀛洲、蓬萊三處仙島,其中有諸多閑散仙人,隱居修行,隻是近來似乎出了些變故,駝負仙島的龍龜不翼而飛,仙島疑似墮入虛無深處,隱沒無蹤。”
“青丘隻麵向我族,你是人身得道,多有不便,就不指點你去了。”
“如果你不想飛升,本宮可以指點你膜拜星鬥,布置儀軌,尋龍點穴,移轉靈樞,塑成洞天日月,有周回萬裏,神合天地,再辟虛空,於此界之外,為一方洞天真君。”
“雖說不能飛升上界,但是洞天之中,仙福永享,也可逍遙。”
白裙宮裝少女,朱唇輕啟,當頭就是揭示飛升隱秘。
“未曾請教,前輩怎麽稱呼?”
林正陽離席下拜,九十度鞠躬行禮,誠心求教。
“名諱不想再提,稱我青丘君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