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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剪風

  回到家之後,周禮諾見到易學佳和梁楓在一起等著她,就心生不妙的預感,原本已經在裕琛那裏積累了一頓子莫名其妙的怨火,這會兒更是沒能有好臉色了。


  周禮諾踢掉高跟鞋,把包也甩在沙發上,這樣粗魯的行事作風和她平時畫風太違和,以至於易學佳也受驚地縮起肩膀來,好像無辜的小狗一樣眨巴著眼看她,小心地問:“怎麽了?”


  “剛從裕琛那裏回來。”周禮諾揉著脖子,做出活動筋骨的樣子,實際是為了掩飾皮膚上被掐出來的紅色痕跡,她不耐煩地說,“你有什麽話,能不能明天說?我今天很累了。”


  “裕琛還好麽?好久沒見到他了。”易學佳關心地問。


  周禮諾走向廚房,準備給自己煮咖啡,邊頭也不回地說:“不是很好,反正還活著。”


  “我來吧——”易學佳搶上一步,要幫忙煮咖啡,但是見到周禮諾側身躲了一下,很久沒見到她表示出對自己的抗拒了,易學佳一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我來吧。”梁楓走過來,熟絡地拿起咖啡壺,對一直垂首不看他的周禮諾說,“你們聊,我還可以做些吃的,你餓嗎?要不要吃麵?”


  “不餓。”周禮諾縮回手去,恨不能和梁楓保持八百米的距離,快速地走向沙發,落座,雙腿交疊在一起,雙手疊在膝蓋上,後背挺直,一副要進行商務談判的樣子,冷冷地看著易學佳說,“我準備好了。”


  “你幹嘛這麽嚴肅……搞得好像要辯論什麽嚴肅議題似的。”易學佳對於自己要說的話,原本就有些慌張,現在見了周禮諾這樣子,則更是心虛了,雙手有些不知道擱哪兒地在衣服周邊摩挲著,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見到平時有話直說的她表示出如此猶豫的態度,周禮諾的心裏更是胡思亂想、糾結不安,說話也愈發陰陽怪氣,“辯論?還有辯論的餘地嗎?我看你是要宣布結論吧?我受著就行了,說吧。”


  易學佳奇怪地反問:“啊?宣布?”


  “這沒什麽不好啟齒的吧?不就是你倆在一起了麽?”周禮諾看一眼梁楓,再看著易學佳說,“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怎麽?該不會是這就通知我要辦酒席了吧?那就有些太急了。”


  易學佳瞪大了眼睛,梁楓也同時表現出了驚詫,兩個人一齊看向周禮諾,叫她也一怔,接著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她覺著自己失態了,可能是被裕琛的狂躁所影響,“怎麽了?”她嘴角一抽,擠出一個尷尬的笑臉,“不是嗎?”


  “不是啊,不是,不是。”易學佳連連擺手,否認了三次,又怕態度不夠堅定,腦袋也搖得跟擺頭電扇似的,“你想多了。”


  梁楓站在身後,為她的反應笑出聲來,“你也不用這麽努力地否認吧……”


  “哦……”周禮諾不自覺地長舒了一口氣,換了個姿勢,後背陷在沙發椅裏,臉上也表情也柔和了許多,盡可能溫柔地發問,“那你是要說什麽?”


  易學佳拉開餐桌前的椅子坐下,雙手按在膝蓋上,好像小學生發言一般姿態莊重,“那個,我想和梁楓一起去非洲。”


  “什麽?”周禮諾先是為目的地感到奇怪,繼而又自問自答,“為什麽?旅遊?多久?”她最後也不等易學佳說明,便為了修補剛才的嚴肅氣氛,大方地說,“去啊。”


  “不是旅遊。”易學佳抓住了周禮諾鬆口的間隙,一口氣把話講明白,“是一個紀錄片的工作,與慈善有關的項目,拍攝時間可能需要兩年。”


  前半截的話,還能叫周禮諾“嗯嗯”點頭,到最後兩個字,她就像個引線隻有半厘米的炮竹般被點炸了,“兩年?!”


  “隻是說可能要兩年,也可能一年半,甚至一年就結束了。”易學佳從椅子上彈起來,無意識地往後靠了靠,被梁楓的手從背後托住了腰,她才像找到了支點似的,站直了說,“而且這期間我會時不時回來的。”


  “回來幹什麽?探親?就為了看看我?要我謝謝你嗎?”周禮諾輕蔑一笑,炮語連珠地駁斥道,“你不要信口開河好不好?非洲!不是什麽深圳、廣州,你飛一趟要十幾個小時,你以為是開車去一趟超市?還時不時回來?你不會回來。”說罷,她斬釘截鐵地做出總結,“我反對。”


  “為什麽?就因為很遠,我不方便回國?”易學佳不能接受地驚呼出聲。


  周禮諾雙手抱在胸前,眉頭緊鎖地看著她說:“非洲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在那裏出了什麽事情,我都不能馬上趕過去。”


  “能出什麽事情?有我在。”梁楓抬手輕輕拍一拍易學佳的肩膀,示意自己和她是一條戰線的,看著周禮諾說,“還有攝製組,也有三十來個人。”


  他如此親昵的動作對於周禮諾來說更是火上澆油,仿佛他才是真心向著易學佳的人,而她是個對孩子有極端控製欲的壞媽媽,她站起來,步步緊逼向他,語速快如子彈出膛,“你自己也是一條腿在影視圈裏的,你應該知道一個項目喊著多少時間內完成,通常都要翻一番,兩年?我看拖到三年、四年都是可能的,紀錄片的拍攝條件有多辛苦難道你不知道?你可能是不知道,因為你一直都是個室內模特,唯一參與的電視劇還是在咖啡館裏談戀愛的都市偶像劇,你甚至沒嚐過拍古裝戲住在深山裏連洗澡水都沒有的日子。”


  不等嘴笨的梁楓整理出任何話語,周禮諾隻輕輕換一口氣,就繼續發出連環質問,“隻是在國內拍個劇都有可能染上各種病,和遭遇各種意外,你要帶著易學佳去非洲?難道你們是每天住在五星級酒店裏玩耍嗎?紀錄片!肯定要去偏遠荒蕪的地方吧?那裏的醫療條件什麽水平?了解過了嗎?你們每天能喝到多少升淡水,有保障嗎?非洲的各種蚊蟲叮咬能要人命的新聞,你看過嗎?你說有你在,有你們團隊的人在,這跟人多人少有什麽關係?你拿什麽保證易學佳的安全?”


  梁楓張嘴半晌,隻吐出一個“我……”字。


  麵對周禮諾如此激烈的反對,易學佳很少見的沒有退讓一步,可能因為梁楓站在她身後像是一棵千百年不會挪移的樹,她意誌堅定,抬頭挺胸地迎上去說,“照你這麽說,人在任何環境都可能遭遇病痛和意外的,就算是坐在家裏都可能禍從天上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看了這個項目的策劃案,我很喜歡,很欣賞,很想參與,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提升的機會,是我能驕傲地寫在自己履曆上的工作。”


  “你想要一個能提升的機會,我給你,你想要一個值得自豪的工作,我給你啊。”周禮諾伸出手去,用力掐著易學佳的手腕,激動地說,“你想要什麽,我不能給?你根本不需要離開我的身邊去冒險。”


  “我不需要你給我。”易學佳試圖撥開她的手,卻被她掐得更緊,她苦笑著問,“你為什麽不懂?我想要,我可以自己去要。”


  周禮諾慌了神,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反問:“我當然不懂,我這麽努力地工作,不就是為了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嗎?”


  因為她的力氣不大,所以易學佳再一用力,便終於掙開了她的手,她揉著自己的手腕,盯著她的眼睛說:“諾諾,我不能一輩子都依靠你,如果我一直不長大,當你需要依靠我的時候,怎麽辦?”


  周禮諾冷冷一笑說,“不會有那個時候,我很強大,我一個人可以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我足夠強大,你不需要擔心我。”接著她的視線劃過易學佳的臉龐,充滿敵意地看著梁楓,“是你的主意?是你給她灌輸的這一切?我從來就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我不準你把易學佳從我身邊帶走,我要她一直在我眼前,我要確保她平安、幸福。”


  “她當然會平安幸福,我向你保證,我用命保證。”梁楓把易學佳拉到自己身邊,對周禮諾發誓,“就像以前我像她保證過,我會照顧好你,難道我沒有遵守約定?我一步也沒有離開過你。”


  易學佳還試圖哄她,“諾諾,你就放心……”


  “我不能放心!”周禮諾卻突然尖叫,對著空氣歇斯底裏地一甩手,“今天如果你一定要選擇跟他去非洲,就是背叛我,那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咖啡煮好了,沸騰的熱水引發了報警器的尖叫。


  易學佳沉默地轉過身去,關上灶火,然後倒了一杯咖啡,一如往常地將冒著熱氣的咖啡杯放在餐桌上後,對周禮諾說:“諾諾,原本我就不需要你管我的。”說罷,她拉著梁楓走出了家門。


  當大門關上好,周禮諾衝向桌麵抓起咖啡杯扔了出去,結實的馬克杯狠狠撞在門上並沒有碎,隻是發出了一聲悶響,然後將漆黑的咖啡潑灑得到處都是,最後重重地落在地板上,由於杯把磕掉了,渾圓的身子於是滾得老遠。


  很久沒有情緒如此躁動了,周禮諾躺倒在沙發裏,痛苦地大口喘氣,她失去了裕琛,又失去了易學佳,她知道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好好地生活,一切不會有任何變化,完美的事業,高階的身份,她說服著自己:實際上她什麽也沒有失去。


  裕琛是深愛著她的,易學佳是會回來的,她不應該這麽失控,她應該好言好語地哄著他們,對他們笑一笑,撒撒嬌……她應該柔軟一些的。


  她雙手抱緊自己,側躺著蜷縮成一團,一直以來她都沒來由地感覺疲憊無助,但她不知道緣由,於是也不知道如何解答,隻是經常無端端感到備受折磨,她感覺自己的心口在漏風。


  手機響了,平時她隻接聽關於工作的電話,此刻,她卻最不想接到與工作相關的地方,她頭昏腦漲地坐起來,摸起手機看一眼,竟然是爸爸,她於是接聽道:“喂?”


  任美國的聲音顯得遙不可及的縹緲,“諾諾,最近工作忙嗎?一切都還好嗎?你有沒有時間啊……”他換了好幾口氣後才說,“你能不能抽空……你能不能馬上回來?”


  “怎麽了?”他的語氣令她感到毛骨悚然,周禮諾站了起來,渾身僵硬的肌肉在這一刻因為擰著股勁兒更硬得像石頭一般,“爸爸,你出什麽事情了嗎?”


  “不是我……”任美國憋不住竟然哽咽了起來,“對不起,諾諾,但我實在是承受不起了,是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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