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湛清
最近這些天,易學佳坐在客廳裏,能聽見何子萱那邊傳來的吵架聲音,比起過去頻率要變高了許多,這公寓的牆壁隔音效果是很好的,如果不是何子萱在尖叫,幾乎聽不見太多動靜,至少薛稟國的聲音,是幾乎從未傳過來的。
“你在幹什麽?”周禮諾戴著眼鏡,一手端著一杯咖啡站在廚房那邊,看著易學佳撅著屁股貼在牆上,似乎在拚命偷聽鄰居的動靜。
“我想知道他們在吵什麽,萬一要鬧大了,我還能過去幫幫她。”易學佳邊說著,回過頭看一眼周禮諾,驚奇地問,“你怎麽戴著眼鏡?”
“前兩天配的,最近可能用眼過度,視力有些下降了。”周禮諾走向餐桌,把咖啡杯放在電腦邊上,準備開始工作。
“真好看,你這人,怎麽什麽樣子都好看,太過分了。”易學佳讚美完了之後,才提出批評,“你工作不要這麽拚,一分鍾都舍不得離開那個電腦屏幕怎麽行?還有這都晚上幾點了,你還喝咖啡?眼睛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周禮諾不搭理她,喝了一口後慢悠悠地說:“你繼續忙著偷聽吧,變態。”
易學佳滑落到沙發上癱著,擔憂地歎口氣說:“以前好像沒這麽吵過。”
“以前她老公很少在家。”周禮諾敲擊著鍵盤,同時回應道,“隻要在家,還是會吵的。”
“那也沒吵這麽凶。”易學佳雙手交疊在肚子上,邊回憶邊說,“自從她去見過裕琛以後,就魂不守舍了。”
周禮諾停下指尖的動作,語氣裏透露著關心,“有人聯係上裕琛嗎?”
“沒有,不知道他上哪裏去了……”易學佳突然笑起來,“也許他去實現夢想了。”
“哦。”周禮諾點點頭,繼續打字。
隔壁的爭吵聲消停了一些之後,柯鴆飛在門外按下門鈴,易學佳跳下沙發去打開,困惑地看著他一身正裝,還手捧鮮花的模樣,不禁脫口而出:“送錯了。”
“邊去。”柯鴆飛擠過她身邊,走向穿著羊毛開衫,紮著頭發的周禮諾,先是一愣,“呃?”了一聲後發問,“諾諾,你準備這麽出去?”問完又立即補充,“但是很好看,很有一種慵懶的風情!”
周禮諾從眼鏡上方疑惑地看一眼柯鴆飛,似乎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
柯鴆飛躍到她眼前,把花束往桌上一擱,“我們不是約好了去看九點場的《水形物語》麽?”
周禮諾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開手機查看自己的行程安排之後,抬頭看著他說:“沒有。”
“有啊!你看微信。”柯鴆飛趕緊打開手機,對著屏幕高聲朗誦,“3月12日,下午四點,我問:諾諾,幹嘛呢?你說:工作,然後我又問,最近有沒有想看的電影?半小時後,你回複我:《水形物語》吧——然後我就發了購票截圖問你——是這個嗎?你說:是。”
“所以呢?”周禮諾一臉茫然。
“所以你就是答應我了啊!”柯鴆飛把手機舉在她麵前,哀怨地呐喊。
周禮諾認真看了一下後,淡淡地說:“我沒有。”
柯鴆飛挫敗地垂下頭,上半身癱在桌麵上,下半身猶如麵條般掛在那裏,奄奄一息地說:“你有……”
易學佳走過來問:“所以你票買好了?”見到柯鴆飛的腦袋虛弱地點了點,她同情地說,“怪可憐的,我陪你去看吧。”
“你不是說我可以追你麽?”柯鴆飛卻還試圖推動周禮諾這塊頑石,他的臉貼在她的電腦前委屈地問,“那你也不跟我出去玩兒,我怎麽追你?”
“你隨意追你的。”周禮諾挪動筆記本擋住他的臉,輕巧地說,“撞上我正好有時間就跟你出去。”
“那你倒是告訴我你什麽時候有空?”柯鴆飛彈起來,討好地搓著雙手,“要麽你把行程表發我一份?”
“柯老師,你就放棄吧,你跟諾諾不合適。”易學佳在身後踢一腳他的後腳跟,“我們走,別錯過電影開場了。”
柯鴆飛直起腰來,不滿地辯駁:“我老哥都能泡到你,我怎麽就不能有夢想了?”說罷,他想起什麽來,“哦,你們這周六是不是要去溫泉度假村?過夜嗎?”
“度假村?”周禮諾豎起耳朵,扭過身去看著易學佳重複了柯鴆飛的問題,“過夜嗎?”
易學佳遲疑地回答:“呃……因為比較遠,所以可能會過夜……”
柯鴆飛於是曖昧地起哄鼓掌道,“哇哦!”
“我也去。”周禮諾說完,才翻看自己的行程,確認一眼後再次堅定地強調,“我也去。”
“那我也去!”柯鴆飛頓時來了精神,衝周禮諾晃了晃手機說,“你別麻煩了,我來預定。”他轉過臉去衝易學佳感激地拋個媚眼,“四人約會,一定很好玩兒,是吧?老易。”
隔壁突然的一聲轟響打斷了三人的對話,更叫原本一身懶骨頭的柯鴆飛警覺地站直了身子。
“怎麽了?”易學佳扭臉看著一片雪白的牆壁,正猜測著另一側發生的狀況,腳下已經朝門口走去,而柯鴆飛卻已經搶先衝了出去。
“喂?出什麽事兒了?”他一手急切地按著何子萱家的門鈴,另一手“哐哐”地拍著門。
當鄭姨打開門時,他便立即躥了進去,易學佳於是緊跟其後。
三個人都在客廳,茶幾被掀翻了,雜物落了一地,鄭姨穿著一身睡衣睡褲,平時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有些蓬亂,看來是剛從她的臥室裏因為巨響而跑出來,薛稟國穿著秋衣和一條大褲衩,臉紅脖子粗地站著,雙手箍成拳頭,眼神複雜地看著縮在單人沙發上的何子萱。
“你們來幹什麽?”薛稟國回首看著柯鴆飛和易學佳,先是一臉怒容,隨即又擺出一副麵對外人的從容笑臉,“不好意思,我們動靜太大,驚擾鄰居了。”
柯鴆飛緊張地看一眼角落裏的何子萱問:“你們這吵架就吵架,怎麽還動起手來了?”
易學佳知道柯鴆飛作為異性不方便當著別人丈夫的麵上前察看,便自己走了過去,她見到默不作聲的何子萱穿著一條睡裙,懷裏抱著被子,側臉躲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萱萱?”她喚她,用手輕輕捧著她的臉使她轉過頭來,“你……”
因為見到她半張臉泛紅,她一愣,轉頭對薛稟國大聲質問,“你打她了?”
“沒有!我就輕輕挨了她一下!因為她一直叫一直叫,不願意聽我說一句話,我叫她閉嘴,這一時間我著急,就挨了她一下。”薛稟國趕忙揮舞著一雙大手解釋,同時賠著笑臉,弓著腰走向何子萱,試圖去觸摸她,“親愛的,我錯了,咱們能好好說話嗎?什麽事情都可以商量,沒必要這麽鬧的不是麽?”
——“你別碰她!”
——“你別碰我!”
柯鴆飛和何子萱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出來。
薛稟國停止了動作,似乎不知道該先對誰反應,最後他想到家醜不可外揚,便惱羞成怒地指著柯鴆飛吼道:“關你什麽事兒?你一個外人,這是我們的家事,你滾出去。”
柯鴆飛旋即憤怒地吼了回去:“怎麽不關我的事情?我是她的朋友,我從小跟她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玩過蹺蹺板,一起逃過課,我陪在何子萱身邊的時間比你要多得多,就算你後半輩子都在她身邊,也不會比我多!”
易學佳沒想到柯鴆飛會發出如此慷慨激昂、有理有據的發言,瘦不拉幾的他麵對虎背熊腰的薛稟國,像是端著一個鍋蓋在槍林彈雨裏衝鋒陷陣似的,她禁不住輕輕歎一聲:“哇……”
何子萱也終於抬起了頭來,雙眼在暗影之中熠熠生輝地凝望著柯鴆飛,這一刻,她忽然也清晰地認識到,他確實從未離開過自己,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他確實是這世上曾經也是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男人。
薛稟國額上青筋跳動地指著門口,一字一頓地對柯鴆飛說:“滾、出、去。”
因為大門敞著,所以姍姍來遲的周禮諾毫無阻礙地走了進來,她看一眼現場,故作驚訝地捂著嘴,皺著眉頭說:“這是家暴現場?需要報警嗎?”接著,又仰起頭掃一眼薛稟國,再低頭掃一眼何子萱,假模假樣地問,“誰打的誰?”
“沒有那樣的事情,打擾到你們了,真的不好意思。”麵對孩子一般熱情衝動的易學佳和柯鴆飛,薛稟國沒有太多忌憚,但麵對性情捉摸不透的周禮諾還是有些畏懼,他收斂了脾氣,一本正經地說,“這麽晚了,大家都趕緊休息吧。”
易學佳不依,摟著何子萱質問他:“我們怎麽能放著你和萱萱在一塊兒?我們前腳走了,你後腳關上門又打她怎麽辦?”
“這,我,怎麽會呢?”薛稟國站在原地,投降般地攤開雙手,卻見這三個人的敵意從四麵八方將他包圍,而鄭姨也一臉抗拒地看著他,終於放棄地歎口氣,“好好,我走,今晚上我在外邊睡,行了吧?”說罷,他看一眼何子萱,諂媚地喚一聲“親愛的?”卻不見她回應,才不情願地走向臥室,簡單地收拾了行李。
薛稟國離開之後,周禮諾見到沒什麽事兒了也回去繼續工作,易學佳和柯鴆飛一左一右地坐在何子萱身邊,安撫驚魂未定的她。
易學佳問:“你們最近怎麽吵得這麽凶?”
“是為了開奶茶店的事情嗎?”柯鴆飛也問。
何子萱搖搖頭,看著他的眼睛說,“他發這麽大的火,是因為我不想跟他同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