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尖牙

  連著三天，易學佳都趁著白天周禮諾不在家，跑到了何子萱的邊郊別墅裏玩兒，她見到她一整間屋子的衣服，心裏有了個小主意，她可以利用這裝修奢華的房子背景來拍攝一些人像照片，尤其何子萱也是個漂亮女生，雖然及不上周禮諾那樣的女神，但是她的相貌比一般網紅要更清純又清爽得多，這身硬件做一般的女裝平麵模特足夠了。


  何子萱也高興易學佳天天來陪伴自己，更願意受她指使換衣服擺造型，平時無聊的她自己一天都能拍個百八十張的自拍，現在有人用單反給她拍寫真，何樂而不為。


  “你今天到得怎麽有點兒遲？”何子萱像個翹首以盼的情人般，責備正在進門的易學佳，“我一大早就起來化妝等你了！”


  易學佳彎腰脫下鞋子，邊往裏走邊說：“我想著找一下能到你這裏的地鐵，打車太費錢了。”


  “不是都給你報銷了麽？不需要你替我省錢，不是，反正也不是我的錢。”何子萱蹦蹦跳跳地上前挽起易學佳的手，邊朝裏走邊張羅，“鄭姨，咖啡好了沒有？多放糖和奶，雙倍奶，佳佳怕苦，還有你把蛋撻再熱一下。”


  “我吃過早飯了。”


  何子萱無視了易學佳的說話，繼續繞回車費的話題，“你不上班可能不知道，平時你打車、吃飯，有這個發票，你就收起來，拿來給我，全部給你報銷了，真別替我心疼，都不是我的錢，你就想象有那麽一個池子，裏麵全是錢，你需要拿票來領走，你不拿，反正也是別人拿走。”


  “佳佳來了，你為什麽不住在這兒算了呢？屋裏這麽多房間。”鄭姨從廚房端著托盤過來，盤子上放著咖啡和甜品，她邊往餐桌走邊大聲和易學佳寒暄，“有你在啊，我們萱萱小姐整個人都煥然一新，年輕了好多呀！”


  “說什麽鬼話呢，大媽，我本來就年輕啊，我，也才——”何子萱翻著白眼在心裏計算自己的年齡，易學佳在旁邊輕聲接話“23歲，你的生日是3月12日”，她立即插著腰繼續對鄭姨說，“對，我還差一點點才到24歲呢，都怪你，和老薛，我天天看著你們兩個中老年人，我能不近墨者黑，老氣橫秋嗎？”


  鄭姨也是有女兒的人，所以她對何子萱非常寵溺，既然親女兒不在身邊，就把何子萱當做女兒來照料了，她笑眯眯地說：“好好，你呀最好每天都和佳佳泡在一起，我也跟著你們多吸收一些年輕人的精氣。”


  “這倒是，你能不能住下來算了？這裏這麽寬敞，這麽安靜，反正你也不用每天上班，住偏一些也沒什麽吧？”何子萱雙手抓著易學佳的手，蕩秋千般搖晃，著急地滔滔不絕，“你也別覺得無聊，我叫老薛給我們準備一輛車一個司機，每天你愛去哪裏玩兒，我們都可以去的，別忘了，全程消費，我都可以報銷哦，除了買衣服，吃飯、買器材，對了，你要買相機鏡頭嗎？這些，我全都可以給你買。”


  “我沒辦法住下來，我還是背著諾諾來找你的。”易學佳走向餐桌拿起咖啡喝一口，先謝過鄭姨後，端著咖啡杯朝客廳走，一邊說道，“你別忘了，是你說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和你見過麵了。”


  “這……”何子萱低落，她怕鄭姨聽見，小跑到易學佳身邊附在她耳邊說，“我，沒臉見大家，你們每個人都混得這麽好，我覺得丟人。”


  “我混得好嗎？”易學佳咧嘴一笑。


  何子萱也回以一個露齒一笑，“因為你混得最差，所以我願意和你一起玩。”


  易學佳回以她一個大白眼。


  加了何子萱的微信後，能看見她的朋友圈，易學佳才知道她以前為什麽不願意和她換微信，裏麵全是包、鞋子、首飾的照片，和一些很顯然她不情願但又不得不發的照片：與年紀比她大不少的人一起出遊、聚餐，被她的老公摟在懷裏在KTV裏唱歌……滿臉膠原蛋白的何子萱在每一個環境氛圍裏都是那麽格格不入。


  易學佳說：“如果你不想被別人知道你結婚了，可以發分組可見啊。”


  “就一個你，沒有別人。”何子萱回答，“我和過去的所有人都沒了聯係。”


  她這一句話叫易學佳一愣，不禁脫口而出，“那真是……苦了你了。”


  何子萱也不接話，徑直朝樓上的房間跑去。


  等易學佳上了樓，何子萱已經攤了一床的衣服，大多數都還帶著標簽，她興奮地問，“今天拍哪一套好？”


  “都可以，反正都要拍一輪。”易學佳邊調整鏡頭焦距邊問，“和柯鴆飛也不聯係了嗎？”


  “別跟我提他。”何子萱突然沉下臉來，轉過身來好像站在即將點燃的幹柴垛上一般，憤恨地說，“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不會走錯了方向，我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裏，我可能會像你一樣無所事事，也可能和周禮諾一樣在辦公室裏開會，或許我不會有裕琛那樣的男朋友，但半個梁楓的等級，我總配得上吧。”


  “你這麽說，好像當初是柯老師逼你和他談戀愛一樣。”易學佳皺眉，為不在場的人辯解兩句，“他也沒拿著刀架你脖子上，那時候你可以繼續喜歡裕琛啊。”


  何子萱因為無法反駁，而閉上了嘴，最後一屁股坐在床上，不甘心地辯道：“太小了，不懂事。”


  易學佳隨手翻了一條裙子的價簽，微笑著說：“你知道嗎？如果你隻是一個上班族，以你這個年齡，穿不起這些裙子。”


  何子萱泄氣地躺在床上，踢著腿說，“不需要你教訓我，你又不是什麽成功人士，你還是個無業人員呢。”


  “對，因為我無業，也沒有嫁個有錢老公，所以我穿不起這麽貴的衣服啊，人生有得就有失。”易學佳抬腳踢一踢何子萱的腳尖，“滾起來，拍照了。”


  對著鏡頭非常喜歡搔首弄姿的何子萱，叫易學佳花了許多時間去調教，“求求你了，朋友，你這動作，太老氣，太俗氣了，像我姑姑。”


  何子萱正雙手揚起做出一副在彈空氣古箏的樣子，她白一眼易學佳，收回雙手，在臉的邊上擺出蘭花指，好像貴妃醉酒的樣子，然而易學佳捧著相機，一動不動，像是中了魔咒般不能按下快門。


  “阿姨，我們能有朝氣點兒嗎？”易學佳歎口氣，“我這是準備做去應聘服裝攝影的作品集，不是夕陽回憶錄。”


  何子萱垂下雙手，氣鼓鼓地說：“你這人怎麽話這麽多啊，我一個免費的模特，肯定不專業呐！”說罷，她還是很配合地在臉頰邊擺出剪刀手，然後腦袋一歪，露出一口白牙道，“耶！朝氣！十八歲！”


  結果還是換來了易學佳化作石頭的沉默。


  “你腦袋裏都想什麽呢？”易學佳邊歎氣邊彎腰重新整理周邊的擺設，“要麽我們休息一會兒再繼續。”


  這別墅裏每一間房都堆著密密麻麻的裝飾物，給易學佳提供了一個很適合調配空間的影棚，但是模特卻進入不了狀態，和周邊的一切都像是酒精兌水般在強行融合。


  “就想我要擺個好看的姿勢。”何子萱一邊說著，扭過身子迎著光，“你記得從我左邊拍，我這邊臉更好看。”


  “你不需要刻意擺姿勢。”易學佳把何子萱從椅子上拉起來，帶她走到位於二樓堆滿了瓶瓶罐罐的小開放式吧台，“你現在就給自己弄點兒水喝，我抓拍就行，走過去，去。”


  何子萱莫名其妙地走向吧台，耳邊已經聽到易學佳在哢哢地按著快門，她於是去水壺邊用水龍頭蓄水，準備燒一壺水來泡茶。


  “你聽我說，你假裝現在你沒有結婚，你還是十六歲，還和我們一起住在幸福南裏小區的時候……”易學佳的臉藏在取景器後麵，於是她便好像與相機融為一體，失去了本人的輪廓，她不斷與何子萱說著話，誘導著她的情緒，這些話語像是從空氣裏浮現般，“現在的一切都隻是你的一個夢，你在夢裏麵結婚了，但你知道，隻要你睜開眼，你回到了河邊，我們大家在騎單車，你正坐在裕琛的後座上，你也還沒有向他告白，我們都還是小孩子，未來是什麽樣子，都還不知道……”


  何子萱的表情從最初的不以為意漸漸變得惆然若失，她渾身的少婦氣質逐漸瓦解，被社會所侵染的外殼一層層剝落隻有，露出了其中依舊稚嫩茫然的何子萱，她盯著被煮得嘟嚕作響的水，竟無知無覺地落下淚了，沉浸在回憶中的她，對接二連三的快門聲也充耳不聞了。


  終於完成了一組滿意的照片，易學佳吃過鄭姨做的豐盛午飯後，就準備往家趕了，何子萱依依不舍地拽著她的衣袖問，“明天還來嗎？”


  “應該不過來了。”易學佳把相機裝進包裏，“拍的幾組夠用了，我要開始修圖，然後就可以拿去麵試了，你放心，保證你比混血兒還要漂亮。”


  “那我要洗出來，把家裏每一麵牆都掛滿。”何子萱笑一笑，但馬上又流露出落寞的表情，“我想每天都能和你見麵。”


  易學佳知道她寂寞，伸長胳膊把她往懷裏攬，抱一抱說，“別好像要說再見，我們都在北京，想見就能見到的。”


  告別了何子萱之後，易學佳像往常一樣打車回家，因為車程要一個多小時，所以她小心計算著，一定趕在周禮諾下班之前到家，哪想到，急匆匆一推門，不知為何提早回家的周禮諾已經像索命的女鬼一般坐在了無人的客廳裏，嚇得易學佳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兒沒條件反射跳出門去，把大門給重新關上。


  “你……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易學佳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來一看，“這不是，才四點不到嗎？”


  周禮諾站起來，幽怨地看她一眼問：“你去哪裏了？為什麽要在微信裏騙我說你在家。”


  “這……我……”易學佳的後背貼著牆壁，心虛地幹笑，“我就下樓去買點兒吃的。”


  周禮諾的視線冷冷地掃過易學佳的挎包，“買吃的要帶相機？”


  易學佳雙手都摳著牆，好像小時候被老師抓到作弊現場般慌張，她笑嘻嘻地說，“我想萬一路上遇到什麽小貓小狗呢……”


  “哦……”周禮諾指著放在餐桌上的電腦——那是易學佳的——亮起的背光燈顯示密碼已經被解鎖了，“那個怎麽解釋？”


  “你？用我的電腦？”易學佳驚呼，“你怎麽知道密碼？”


  周禮諾以看白癡的眼神盯著易學佳說，“我就試了一下你的生日。”說罷，她將屏幕轉過來麵向她，上麵是何子萱的照片，“你跟她見麵了？為什麽要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