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武鬆告官
武鬆用手打開，看那袋兒裏時，兩塊酥黑骨頭，一錠十兩銀子。武鬆抬頭便問道：“怎地見得是老大證見”
何九叔道：“人並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二日，在家，隻見茶坊的王婆來呼喚人殮武大郎屍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見縣前開生藥鋪的西門慶大郎，攔住邀人同去酒店裏吃了一瓶酒。西門慶取出這十兩銀子付與人，分付道：‘所殮的屍首，凡百事遮蓋。’人從來得知道那人是個刁徒，不容人不接。吃了酒食，收了這銀子，人去到大郎家裏，揭起千秋幡，隻見七竅內有瘀血，唇口上有齒痕，係是生前中毒的屍首。人本待聲張起來，隻是又沒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人不敢聲張，自咬破舌尖，隻做中了惡，扶歸家來了，隻是火家自去殮了屍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聽得扛出去燒化，人買了一陌紙去山頭假做人情；使轉了王婆並令嫂，暗拾了這兩塊骨頭，包在家裏。——這骨殖酥黑，係是毒藥身死的證見。這張紙上寫著年月日時並送喪人的姓名，便是人口詞了。都頭詳察。”
武鬆問道：“奸夫還是何人？”
何九叔道：“卻不知是誰。人閑聽得來，有個賣梨兒的鄆哥，那廝曾和大郎去茶坊裏捉奸。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都頭要知備細，可問鄆哥。”
武鬆道：“九叔得是。既然有這個人時，你與我一同去走一遭。”
武鬆收了刀，藏了骨頭銀子，便同何九叔望喬鄆哥家裏走去。
待武鬆與何九叔離開獅子街巷後，石勇從暗處閃了出來，冷笑一聲後往西門慶府上走去。
武鬆與何九叔卻好走到喬鄆哥門前，隻見那猴子挽著個柳籠栲栳在手裏，糴米歸來。
何九叔叫道：“鄆哥兒，你認得這位都頭麽？”
喬鄆哥道：“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這不是武都頭麽九叔，你兩個尋我做甚麽？”
何九叔道：“武都頭來尋你，自是為了武大之事。鄆哥兒，你可要實。”
喬鄆哥如何瞧不出端倪，他開口道：“隻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你們吃官司耍。”
武鬆道：“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對喬鄆哥道：“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話。”
喬鄆哥入屋自將銀子和米把與老爹，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來。
武鬆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喬鄆哥道：“兄弟，你雖年紀幼，倒有養家孝順之心。卻才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用著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與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裏捉奸？”
喬鄆哥道：“我與你，你卻不要氣苦。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要去尋西門慶大郎掛一鉤子，一地裏沒尋他處。問人時，道：‘他在紫石街巷王婆茶坊裏，和賣炊餅的武大老婆做一處；如今刮上了他，每日隻在那裏。’我聽得了這話，一逕奔去尋他，叵耐王婆老豬狗攔住，不放我入房裏去。吃我把話來侵他底子，那老豬狗便打我一頓栗暴，直叉我出來，將我梨兒都傾在街上。我氣苦了，去尋你大郎，與他備細，他便要去捉奸。我道：‘你不濟事，西門慶那廝手腳了得！你若捉他不著，反吃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約在巷口取齊，你便少做些炊餅出來。我若張見西門慶入茶坊裏去時，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擔兒等著。隻看我丟出籃兒來，你便搶入來捉奸。’我這日又提了一籃梨兒，逕去茶坊裏，被我罵那老豬狗，那婆子便來打我，吃我先把籃兒撇出街上，一頭頂住那老狗在壁上。武大郎卻搶入去時，婆子要去攔截，卻被我頂住了，隻叫得‘武大來也！’原來倒吃他兩個頂住了門。大郎隻在房門外聲張，卻不提防西門慶那廝開了房門，奔出來，把大郎一腳踢倒了。我見那潘金蓮隨後便出來，扶大郎不動，我慌忙也自走了。過得五七日，大郎死了。我卻不知怎地死了。”
武鬆問道：“你這話是實了？你卻不要謊。”
喬鄆哥道：“便到官府，我也隻是這般！”
武鬆道：“得是，兄弟。”便討飯來吃了，還了飯錢。
三個人下樓來。何九叔對武鬆道：“人告退。”
武鬆道：“且隨我來，正要你們與我證一證。”完，就把何九叔與喬鄆哥兩個一直帶到縣廳上。
武鬆卻不知，他與何九叔二人離開後，在喬鄆哥家旁藏身的陸乙看到這一切，自回西門慶府上去稟報了。
西門慶在府上聽了石勇與陸乙的回報，知道這武鬆終究是瞞不住，最遲明日就要來找自己拚命了。
西門慶立即讓陸乙去紫石街巷把潘金蓮帶走藏起來，以免她落入武鬆之手，枉自送了性命。
隨後，西門慶又讓石勇快馬趕回西門堡，請洪振與湯隆連夜趕回縣城府裏來。
西門慶要為武鬆備好一張大網，等他來鑽。
……
陽穀縣廳裏，知縣見了武鬆，問道：“都頭告甚麽”
武鬆告：“人親兄武大被西門慶與嫂通奸，下毒藥謀殺性命。這兩個便是證見。要相公做主則個。”
知縣先問了何九叔並喬鄆哥口詞，當日與縣吏商議。
原來縣吏都是與西門慶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因此，官吏通同計較道：“這件事難以理問。”
知縣道：“武鬆，你也是個本縣都頭，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奸見雙，捉賊見贓，殺人見傷。’你那哥哥的屍首又沒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隻憑這兩個言語便問他殺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麽你不可造次。須要自己尋思，當行即行。”
武鬆懷裏去取出兩塊酥黑骨頭，十兩銀子，一張紙，告道：“覆告相公，這個須不是人捏合出來的。”
知縣看了道：“你且起來，待我從長商議。可行時便與你拿問。”
當日，何九叔、喬鄆哥都被武鬆留在縣衙房裏過夜，等著第二日知縣相公拿問那西門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