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勸說
柳茉之所以會說這些，並不是因為閑得無聊。
而是她發現，早在自己在車上與齊雲峰一起按揉穴位的時候，周懷南就已經醒了。
即便是現在，他雙目緊閉，睫毛也沒有顫動的跡象，看上去像是睡著的樣子。
可身為大夫，柳茉從他呼吸的頻率，還有胸膛起伏的高低就能看得出，周懷南其實是能聽見自己說話的。
之前柳茉給他診脈的時候，就發現，這位老大人最大的問題就是鬱結於心。
再想到古時候的文人越是位高權重，便越是在乎清名，柳茉便明白，周懷南八成是覺得自己背了一個教導不嚴的罪名，不知道要怎麽麵對昔日的學生。
所以才會一直裝作昏迷，不肯與齊雲峰見麵。
想想也是。
高高在上的太子太傅，差點淪為階下囚，現在更是需要弟子的照顧才能活下去。
對於周懷南這種人來說，心裏這道坎隻怕比什麽都難過。
隻是人生就是這樣，隻要活著，就得繼續往前走。
那橫在麵前的坎兒，就算再怎麽難過，也得咬著牙過。
其實等過去了時候，回頭想想，也就是那麽回事兒。
再通透一點的，說不定還會嘲笑兩聲當年的自己——明明是一點小事，怎麽就看的比天塌了還嚴重。
傻不傻？
不管怎麽樣，人既然到了這裏，就成了她的責任。
柳茉也不管周懷南給不給他回應，隻自顧自的道。
“我和齊少爺也算是朋友，先生既然是他的啟蒙老師，就請安心住下。您現在的身體情況不是很好，而我這裏沒什麽外人，倒是剛好適合您在這裏靜養。”
眼看著自己說了這麽多，床上的周懷南依然是雙目緊閉，柳茉便知道，對方這是鐵了心的不想說話。
她暗自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再勸。
而是走到床邊摸了摸他的脈搏，轉身在桌子上開了藥方，然後拿著方子往樓下走去。
在她走後，床上的周懷南突然睜開了眼睛，靜靜的看著樓體的方向好一會兒。
最終，還是緩緩閉上了眼，淚水如線般的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柳茉對於這些事情自然是一無所知。
她沒有跟鄭家人說周懷南的身份，隻說他是齊雲峰幼年時的一位先生，現在在家裏養病。
然後她拿出開好的藥方，囑咐鄭家人在幫忙照顧周先生的同時，記得按時給他熬藥。
七七八八的吩咐下來，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又叮囑了幾句之後，便往門外走去。
誰知剛走出兩步，身後卻傳來了鄭忠的聲音。
“姑娘！！”
柳茉聞言轉身，有些詫異的看著鄭忠：“還有什麽事情嗎？”
“姑娘，我……”
鄭忠看著柳茉，滿臉都是欲言又止。
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的道：“姑娘，這位周先生我之前見過。他其實就是當朝的太……”
“行了！”
還沒等他說完，柳茉便出言打斷了他的話：“他是齊少爺的啟蒙老師周先生，你隻要記住這一點就好了，其他的……不用多問。”
鄭忠聞言心中一緊，趕緊認錯：“是鄭忠多嘴了，鄭忠願意領罰。”
“那倒不必如此。”
看他這麽緊張的樣子，柳茉伴著的臉終於有了笑意。
說話的語氣也從點破小石頭的身份之後，第一次緩和了下來——
“我其實也是比你先一步知道而已，所以才覺得沒必要聽你再說一次。不過，你能在看出他的身份之後提醒我，可見心裏不是完全沒有我這個主人，在這一點，我倒是覺得很滿意。”
她這一番話看似誇獎，卻把鄭忠聽得一頭冷汗——
姑娘那是在誇他嗎？
不是的！
這看似誇獎的每一句話，實際上都在提醒他。
提醒他曾經為了自己的前主人，對自己的新主人有所隱瞞！
提醒他即便她年紀小，心裏也是有數的。
想要過好日子的話，最好不要在她麵前玩花樣！！
除了鄭忠之外，鄭安和鄭成也被柳茉這一番話說的心裏七上八下。
父子三人一直小心翼翼，直到柳茉坐車離開，才相互對視了一眼，長長籲了一口氣——
雖然新主人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威勢與通透，但說到底還是個善良的好人。
他們一路輾轉波折，能被這樣的人買下，也算是有個可以放心的棲身之地了……
與鄭家父子相比，柳茉的煩心事則又多了不少——
首先是鄭家。
一開始發現小石頭的身份有問題，她是真的很生氣。
她一方麵怪鄭家人隱瞞自己，另一方麵也怪自己當時光顧著給小石頭看病，沒有注意到對方身上的反常。
可轉念一想，她也便釋然了。
不管鄭大學士犯了什麽錯，小孩子總是無辜的。
如果重來一次，即便知道小石頭的身份，她可能也會做和當時一樣的選擇——先把人買下來，然後給他治病。
現在鄭家成了自己的家仆，木已成舟。
想來就是為了自己和小石頭的性命，那鄭家人也會安分守己，不敢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至於這個齊雲峰，就更讓人糟心了。
她之前隻覺得對方是端方君子，今天一看，還真有點奸狡商人的潛質。
不然的話，怎麽問也不問自己，就直接把周懷南帶到自己麵前呢？
其實柳茉心裏很清楚，齊雲峰沒有將她卷進旋渦的意思。
他應該也和自己的想法一樣，知道所謂謀逆，隻是皇帝集權的幌子。
他非但不會追究已經貶官為民的周懷南，未來還很可能對他再次啟用。
因此才想借著這個機會，給她結下一段因果。
也算是變相的給她找了一座靠山。
然而柳茉想的卻不僅僅隻是這些——
周懷南，周太傅！
那可是太子的老師啊！！
不用問就知道，肯定是知識淵博，學富五車好嗎？
柳鬆就不說了，他這兩年得抓緊時間苦讀，等腿傷好了之後繼續科舉。
就連小五也正處於關鍵的啟蒙階段。
若是這兩人能有幸拜周懷南做先生，不，哪怕抽空指點一二，那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不是嗎？
柳茉滿心想著要把這件事情和柳鬆商量一下，誰知剛走到家門口，就被兩輛馬車吸引了視線。
看這架勢……家裏是有客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