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知足
此時的柳文孝，臉上再也不見讀書人的傲氣，取而代之的，則是類似於商人的親熱笑容。
“既然你都看見了，那大哥也不瞞你了，那卷子在外麵賣，確實是一百兩銀子。可是你大哥我不是有舅兄在衙門嗎？他有內部關係，所以打了個五折，隻要五十兩銀子就行了。”
說到這裏，他又一臉嚴肅的叮囑道：“我跟你說，考題的事情事關重大，牽扯也很廣，畢竟牽扯到上麵的財路！你要是到處瞎打聽被盯上了，人家還以為你有什麽不軌的心思，很容易引來禍事的，明白嗎？”
我信你個鬼！！
柳文升看著一臉鄭重的柳文孝，心裏要多不屑有多不屑——
你當那泄露出來的考題是什麽？
是我采辦的那些豬肉白菜嗎？
還打個五折！
我怎麽不知道，你個不知道落第了多少次的秀才有這麽大的臉麵？
這麽爛的借口，真把我當村頭那個傻小子糊弄了？？
柳文升心裏對自己這個虛偽又愚蠢的大哥鄙視到了極點，可畢竟他以後還要依靠人家，所以麵上依舊點頭附和：“放心吧大哥，我也就說說而已，這麽大的事兒，我哪能亂打聽？萬一被人盯上了，我倒黴不算，不也連累你嗎？”
他這麽一說，柳文孝立刻找到了共鳴，忍不住拉著弟弟訴起苦來——
“老三，你不知道，哥這些年看著風光，實際上過的卻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開了個頭之後，柳文孝就開始賣慘。
什麽窮人家的孩子讀書，從小就在學堂裏被人歧視，用的筆和紙張不好，經常被同學冷嘲熱諷，穿的衣服不好，經常被文人圈排斥在外等等。
反正都是些雞毛蒜皮，但都和銀子掛鉤的小事！
“三弟，你知不知道哥哥這些年有多不容易？就因為咱家不是大戶人家，哥哥吃穿用度都不及他們，這些人都把我排斥在外！開文會也好，一起喝酒談詩也好，連叫都不叫上我！他們這麽做，說到底還不就是看我窮嗎？”
“我多報這五十兩銀子，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就想著買兩件好衣裳，買塊好點的玉墜子，這樣出去的時候人家也能高看我一眼，不至於被冷落！”
“說到底，我這也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我們老柳家一大家子的前程著想啊……”
聽著柳文孝的話，柳文升差點一口唾沫啐在他臉上——
自己這個大哥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時候家裏條件差，連他這個最小的都經常吃不飽，餓的大半夜的爬起來去喝涼水。
可柳文孝呢？
家裏再怎麽窮，也給他最好的，爹每個月還讓娘給他殺一隻雞燉湯補身子！！
為了供他念書，家裏所有人都勒緊褲腰帶，二哥更是為了他書念到一半就被送進了醫館當學徒！
可他呢！
還有臉在這裏抱怨條件差？
他知不知道知足兩個字怎麽寫啊？
也別說什麽讀書人不讀書人的！
那大郎也是讀書人，比起他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秀才，人家可是從小就被稱為天才的！
就這樣，那不也是從小到大一身粗布衣裳，練字的時候用的是泛黃的毛糙的草紙？
他怎麽沒聽大郎抱怨過了？
還有，這人舔著個臉說別人開文會、喝酒不願意叫他！
他雖然不是讀書人，但多多少少也聽見了一點風聲。
人家哪裏是嫌棄他窮？
明明是他這個好大哥文采不出眾，還愛占便宜，最過分的是，每次喝完酒都要耍酒瘋，而且誰也拉不住，不知道有多丟臉！
就這樣的人，人家願意帶他才怪了！
關他手裏有沒有銀子什麽事兒？？
這麽想著，柳文升便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大哥，並不接話。
其實柳文孝也不傻，他知道，僅憑著這些不疼不癢的話，根本沒辦法打動自己這個已經鑽進錢眼兒裏的弟弟。
他咬咬牙，狠狠心，轉而發動了利益攻勢——
“三弟，我承認，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地道。可你要知道，我也是為了咱一大家子的前途著想啊！不管怎麽樣，咱都是一家人，我將來發達了，你們也跟著沾光不是？”
“這件事情攏共不過是五十兩銀子的事兒，等以後我做了官，那就是一百個、一千個五十兩，也能輕輕鬆鬆賺回來！何必計較一時呢？現在老柳家就剩下咱們兩兄弟，不就是應該互相幫扶嗎？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他也知道自己這番許諾是空話，在柳文升看來一文不值。
於是，他狠狠心，一咬牙，道：“要不這樣吧，這五十兩銀子，我給你一半！這件事情就這麽揭過去了，你跟誰也不許提，怎麽樣？”
柳文孝說這話也是相當的有技巧。
他幾乎挑明了自己有了卷子，中舉做官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等他發達了，你柳文升作為我的親兄弟，還能少了好處？
是，我昧這銀子是讓你看見了，可我不獨吞啊！！
五十兩銀子我分你一半兒。
你得了好處，咱們就當做這個事情沒發生過，豈不是皆大歡喜？
要是換了平時，這二十五兩銀子，柳文升肯定就笑納了。
可他沒忘記，自己是帶著目的來找柳文孝的！
他本來還擔心柳文孝不肯幫忙，誰知道老天都給他機會，讓自己抓到了他的把柄！
不趁機提要求才是傻子呢！！
二十五兩銀子雖然不少，可在柳文升眼裏，還真沒有魏昇明這個未來的女婿重要。
畢竟柳文孝有句話還是說到點子上的——
等他將來做了官，發達了，自己有多少油水撈不到？
還差這區區二十五兩銀子？
到時候隻怕連塞牙縫都不夠！！
哪有秀才女婿重要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柳文升趕緊收起了平時的嬉皮笑臉。
他看著柳文孝，一臉真誠的道：“大哥，你看你這話說的，這不是見外了嗎？”
“我好不好的也是見過點世麵的，還能不知道你的難處？說到底，你多要那五十兩，也不過是為了咱柳家的麵子著想，別人不懂那些人捧高踩低的嘴臉，難道當兄弟的還不懂你的苦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