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沒心沒肺
不管怎麽樣，許郎中終究還是在柳茉的惋惜中完成了“正骨”的工作。
一直屏息守在一旁的柳老爺子見狀，忙開口道：“郎中，你看，我孫子這樣……”
許郎中擦了一下額上的汗，歎了口氣道：“老爺子放心，柳相公的腿算是保住了，隻是……”
柳老爺子聞言眼皮一跳，趕緊追問道：“隻是什麽？”
“隻是，我醫術有限，也隻能保證他將來可以獨自行走，但這腿想要恢複如初，隻怕不可能了。”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了對方的話，柳老爺子還是有些不願相信：“你的意思是說，我孫兒他、他……跛了？”
許郎中雖然見過不少生老病死，但此刻看著柳老爺子嘴唇哆嗦的樣子，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忍，於是便安慰道：“若上天庇佑，或許還有奇跡出現。隻是，這種情況，你們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他接下來說了些什麽，柳老爺子已經聽不見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昏迷中的孫子，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大郎他、他就這樣跛了？
明明幾天前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看著柳老爺子失魂落魄的樣子，許郎中心裏也不好受。
他看了一眼沉著臉坐在炕的另一角一言不發的張氏，再看看安靜的坐在柳鬆腿邊的柳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低著頭默默整理自己的醫藥箱。
同為醫者，柳茉自然理解許郎中這種病人在眼前，但自己卻無能為力的鬱悶感受。
而且剛剛許郎中處理斷腿的時候，她就在旁邊，一眼就很出對方是真的醫術有限，而不是有心敷衍。
是以，出於對同行的“理解”，她忍不住開口提醒道：“爺，大哥的腿已經處理完了，也已經到了晌午了，您看……”
“啊？啊！”
柳老爺子被柳茉的一句話從怔神中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發呆的行為相當不禮貌。
趕緊補救道，“哎呀，你看我，這個時候光顧著難受了，忘了大夫還在這裏。”
說完，他一連聲的囑咐柳茉：“三丫頭，趕緊的，讓你娘擺……把桌子擺在西屋，許郎中忙了半天，我得好好請他喝兩杯！”
屋裏氣氛怪異成這樣，柳茉早就不想待了，聞言答應了一聲，便穿鞋下地想要往外走。
“哎，小姑娘，你等等！”許郎中聞言趕緊叫住了柳茉，擺手道：“不用麻煩了，時間還早，我先走了。”
“哎，郎中，可不能走！”柳老爺子一邊阻攔一邊解釋道，“你看你這大老遠的跑一趟，又辛苦這麽半天，就這麽讓你回去怎麽行呢？家裏飯都做得了，好歹吃了再走。”
病人沒能治好，許郎中哪裏肯留下，隻好找借口道：“老爺子你客氣了，我過來也是收了診金的，再說我下午還要回縣裏給個舊病患複診，實在是不敢耽擱時間。”
柳老爺子是個人精，見狀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剛剛的態度讓對方不舒服了？
其實如果按照他的心意，人走了也就走了，可柳鬆這傷不是一時半刻能好的，之前張氏又得罪了方郎中，以後還少不得要請許郎中來複診不是？
因此，對方去意越是堅決，他越是死活不肯放人：“看診那不著急，等吃完了飯我用車送你回去，忙活了這半天，要是這麽讓你走了，下次也沒臉再請你過來複診了。”
柳老爺子的態度實在誠懇，時間又的確不早了，許郎中終究還是留下來吃了這頓中午飯。
莊戶人家待客，女人自然不能上桌。
把做好的菜擺了一半在西屋桌上後，王氏將每樣菜都裝了一小碟，擺在張氏桌前，然後規規矩矩的請示張氏，剩下的一半飯菜要怎麽安排。
“這還用問我？老三在縣裏沒回來，我大孫子也還沒醒，花那麽多錢買肉你還想全吃了不成？那一半用碗扣上，留著晚上吃！”
張氏這話說的相當不好聽，但平日裏經常被訓斥的王氏已經習慣了，隻老老實實的答應了一句“知道了”，便轉身想要出去，不料張氏卻突然開口道：“你等等！”
王氏身子一僵，老老實實停下腳步，回過身：“娘？”
張氏從頭到腳打量了王氏好幾遍，才道：“剛才廚房老三家的說的那些話，我聽見了。我告訴你，我大孫子雖然受傷，但那也是我從小帶大的，你別想借這個機會有什麽歪心眼！”
“娘！我沒有！”
“我不管你有沒有！總之你要是敢跟我藏心眼，別看文清不在了，我照樣能做主把你休了！”張氏厲聲嗬斥道。
王氏被張氏訓得委屈，卻既不敢還嘴、又不敢解釋，最後隻能委屈的說了一個“是”，便轉身出去幹活了。
張氏見自己立威的目的達到，心裏也舒服了不少，於是端起碗，看向柳茉：“看我幹什麽？沒看你大哥發燒呢嗎？好不幹淨擰快布巾幫他擦臉？！”
柳茉雖然對她剛剛對待王氏的態度心中不滿，但眼下這種情況，到底沒法多說什麽。
於是便應了一聲，出去拿了涼水，擰了幹淨的布巾搭在柳鬆的額頭上——
這個便宜大哥雖然不親近二房，但對他遭遇這種飛來橫禍，她還是比較同情的。
這種方法雖然不能降溫，但至少可以讓他感覺舒服一點，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幹活的同時，她也在悄悄觀察著張氏——
柳鬆是張氏一手帶大的，正常情況下，他受傷躺在床上，張氏應該食不下咽才是。
但事實上，張氏的胃口卻很好，不但把王氏拿來的兩大盤子菜吃了個幹淨，還讓柳茉又去給她洗了一根黃瓜，才算結束了自己的午飯。
柳茉實在不願意和她在一個屋裏待著，一見她放下碗筷，沒等吩咐，便趕緊收拾了碗盤端去了廚房。
此時的王氏正坐在灶台前，靜靜的看著灶膛裏的火星子，時不時的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