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何辜
柳茉不知道男人到了這個時候都還在提防自己。
因為對方的傷確實拖不得，她動作麻利的摘下了幾朵已經快要凋謝的紅菱花，又順利的在紅菱花的旁邊找到了幾顆灰葉草。
在後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雲南白藥是非常好的止血藥，可很少有人知道，有一種藥，它的止血效果比最好的雲南白藥要好上幾倍。
其中最主要的兩味藥材，正是紅菱花和伴生在它旁邊的灰葉草。
估摸著采夠了數量之後，柳茉再次回到男人身邊。
她動作迅速的拿出火折子，將采到的藥材熏到微微發黑，然後就地取材的用兩塊石頭將熏幹的藥材磨碎，直到它們變成糊狀。
做完這些之後，她再次拿起刀，小心的把傷口處的衣服割掉，用布巾清潔了一下他的傷口，最後，將剛剛做好的藥膏小心翼翼的抹了上去。
直到這個時候，男人才開口道：“剛剛為什麽不跑？”
她采藥的地方的確在自己的攻擊範圍內沒錯，可眼前這個小丫頭卻不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麵對自己這樣“危險人物”的威脅，她應該趁機逃跑才對。
為什麽還要傻乎乎的回來給自己治傷？
“我為什麽要跑？”
柳茉聳了聳肩：“你能放我去那麽遠的地方，想來應該也早有準備，逃跑豈不是自尋死路？”
之前采藥的時候沒注意，剛剛包紮的時候她可是發現這家夥的袖口有一點寒光閃過。
他這麽三番五次的提醒自己逃跑，到底存了什麽心思？
“你倒是聰明。”男人輕笑一聲，“想找借口帶你下去陪我都不容易。”
……這個混蛋！！
誰要下去陪你？
柳茉沒好氣兒的道：“你別再試探我了行嗎？我年紀輕輕的，可不想就這麽英年早逝。而且，你想死也沒那麽容易。”
說完，她示意性的給了男人一個眼神：“看看你的傷口，血是不是止住了？”
男人之前雖然任由柳茉幫自己上藥，可完全沒有指望那倉促之間做出來的止血藥會有效果。
柳茉這麽一說，他順勢朝自己的腿看去，隨後，眼中飛快的劃過一抹驚異之色——
他雖是弱冠之年，可也算得上是久經沙場。
這麽多年來，他殺人無數，大大小小的傷也不知道受過多少，對於止血藥的種類和效果也可以說得上是了如指掌。
他剛剛之所以沒有讓柳茉用自己懷裏的金瘡藥，一方麵是他對於這個突兀出現的小女孩仍然懷有戒心，另一方麵，則是他很清楚，以自己傷口的狀況，即便是最好的金瘡藥也很難止血。
又何必白費力氣？
可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幹瘦的小姑娘，隨便用兩種不起眼的野草混合，竟就這樣輕輕鬆鬆的幫自己的傷口止住了血……
“如果軍中有這樣的傷藥，那一戰下來，我們應該能少死不少戰士……”男人忍不住歎息道。
他的聲音很輕，但因為離他近的緣故，柳茉還是把他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軍中戰士的性命，再加上之前那黑衣人的稱呼……
莫非這人真的是那位“燕將軍”？
她剛剛在幫男人處理傷口的時候，曾經仔細搜索過記憶。
她發現原主的父親曾經對原主說過有關這位燕將軍的事情——
燕將軍的祖父是本朝開國皇乾帝的手下，年輕的時候曾經隨著他征戰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乾帝登基之後，還被封為異姓王爺，稱為燕王。
隻可惜，不管多麽忠心的臣子，在天下太平之後，都免不了個兔死狗烹的結局。
乾帝上了年紀之後，就變得多疑起來，開始猜忌曾經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臣子。那些因為戰功被封為異姓王的，都被他找借口一個個給收拾了。
眼看著昔日的老友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燕王很清楚，這是乾帝容不下這些舊部，這把刀，遲早有一天會落到自己頭上。
當然，察覺到這一點的並不隻是他一個，也有其他的老將在發現這一點之後，跑去跟乾帝辭官，希望可以榮歸故裏，安享晚年。
可這些表現出去意的人，當天都是被乾帝安撫的好好的離宮，轉頭便被找了個借口抄家流放。
按照乾帝的想法是——你們一個個的跑來辭官，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連自己的開國功臣都留不住不成？
這種人還講什麽情麵？該殺！！
走又走不了，留下來又早晚是個死，這要怎麽辦才好？
事情就是這麽巧。
就在燕王惶惶不可終日，每天擔心什麽時候利刃會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燕將軍出生了。
據說，他從一生下來，就和其他的人不同。
普通人的眼睛是黑色的，而他的眼睛，則是紫色的，在情緒激動的時候，這紫色甚至會變為血一樣的紅色！
他的降生，算是給了燕王一個借口。
他抱著剛出生的燕將軍，跑到朝堂之上，涕淚縱橫的說，他雖輔佐乾帝成就大業，但殺戮過重，家門不幸，生出這個滿身殺孽的天煞孤星。
他願意自請廢除王位，從此卸甲，在家裏吃齋修佛，算是化解身上的殺孽，也算是給子孫後代積福。
至於這個不祥的孩子，就交由皇帝處置，他絕無怨言！！
看到這裏的時候，柳茉都忍不住驚了——
且不說這個開國皇帝忘恩負義、鳥盡弓藏，就說這個燕將軍，也實在是太慘了吧？
什麽天煞孤星，什麽生下來就帶著殺孽，全部都是狗屁！
他不過是得了在後世都十分罕見的虹膜異色症而已！！
當然，古人愚昧迷信，這個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身為祖父，竟然抱著剛出生的嬰兒，把他交給高高在上的皇帝任殺任剮……
就算是為了自保，也未免太過冷血無情了吧？
好在皇帝心裏清楚，他之所以清算舊臣，怕的不過是那些人的名望超過自己，功高蓋主。
現在燕王以殺戮過多遭天譴為由自汙，他又有什麽理由不趁機表現一下自己的仁慈呢？
就這樣，他以上天的警示為理由，順理成章的褫奪了燕王的王位，並大方的給了他一個順寧侯的封號。
為的就是提醒他，隻有順從，才會得到安寧。
而那位繈褓中的燕將軍，可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