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三蹦子開了一路，越來越荒涼。路兩邊幾乎看不到行人。馬路上私家車也越來越少，大貨車，油罐車，大客車倒是越來越多。它們一輛一輛勻速行駛過去，發出虎虎的聲音。


  一路上，樊姐一語未發。此時，她拿起電話播了一個號碼。


  “快到了”，“還行，順利”，“拐來一個”，“女孩”，“快到了，你出來開門吧。”樊姐說完，把電話揣起來，依舊麵沉似水地靠在車的後擋板上。那樣子，像是草原上，剛吃飽一頓飯，靠在一個枯萎植物上發呆的鬣狗。


  從大路拐上一條不那麽大的路，這次就連各種大車也不多了。


  路的一側是林子，樹木的種類單一，每一棵的粗細也都差不多，他們被栽種得整整齊齊。顯然這片林子並非源自天然。這裏原是荒地，人們種這些樹，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把它們砍下來。


  路的另一側是一片荒草地，荒草地後麵，有一排建築。都是四四方方的院子，圍著磚牆，牆上抹著水泥。年深日久，牆上的水泥外衣斑斑駁駁地剝落下來，露出裏麵蜂窩狀的磚頭。


  三蹦子的目的地是這一排院子中的一個。這個院子有兩扇高高的大鐵門，鐵門上麵有幾個鋁塑的楷體大字——“大犬舍”。在“大”字和“犬”字中間空了一段，顯然，那裏原本也有個鋁塑的字，不知何時壞掉了，便沒人知道，這裏本來應該是“大什麽犬舍”。


  犬舍的鄰居是一個汽車旅館，破敗不堪，給經過國道的大貨車司機停車過夜用，順道做一點過磅的生意。


  犬舍的另一邊是一個廢品收購站，如今已經荒廢。


  犬舍的門已經打開了。三蹦子幾乎沒經過減速，直接開進了院子。


  三蹦子一進院，便傳來沸騰一般的狗叫聲。大約有二十多隻狗興奮地撲向這輛三蹦子車。一眾狗們，爭著，搶著，叫著，跳著，車身上的鐵皮，被狗爪子拍得，也嘩啦啦直響。


  喧鬧聲一時不絕。不光是圍著車的狗群發出噪音，周圍籠子裏的，趴著打盹的狗，也支起身子，跟著狂叫。


  院子裏麵，挨著院牆，有很多鐵籠子。不光籠子外麵有狗，籠子裏麵也關滿了狗。就品種來說，關在籠子裏麵的，無非是“狼青”和“黑背”。而籠子外麵的，大的大，小的小，各式各樣，品種很雜。總體算下來，這個院子，差不多有五十多隻狗。


  三蹦子停穩後，大家陸續下車。每個人下得車來，都會被幾隻狗纏住，爭先恐後地和他們打招呼。


  短發男孩抱著小女孩，他很怕跳起來的狗衝撞到小女孩，把小女孩舉得高高的。小女孩在他手中，發出嘎嘎的笑聲。那聲音清脆悅耳，在一片狗叫中依然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來。


  鐵門嘎吱嘎吱地響，它被關上了，還上了鏈子鎖。鎖門的是一個跛足的男人，也許開門的就是他。


  跛足男人幽幽地閃到三蹦子附近，站在狗群中間。他穿著一件深綠色的軍大衣，配馬褲和咖啡色的大頭皮鞋。褲子是雙腿的，皮鞋卻隻有一隻。他的右腿，從大腿中部開始，連著膝蓋、小腿和腳，都沒有。右麵的褲桶，打了一個結，這樣才不至於沒有限製地啷當著。


  “剛拐來的？”跛足男人用下頜指了指短發男孩手裏的小女孩。他說話的時候，五十隻狗都不怎麽叫了。


  “是。”樊姐道。


  “在哪兒弄來的？”跛足男人道。


  “長途汽車。”樊姐道。


  “沒跟尾巴吧？”跛足男人道。


  “那是當然。”樊姐道。


  “拿給我看看。”跛足男人指的是那個小女孩。


  短發男孩看了看樊姐。樊姐微微點點頭。短發男孩剛一邁步，群狗們就又開始聒噪起來。


  “先進屋吧。”跛足男人道，“上屋裏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