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新的故事

  每到年終歲尾，總是人最忙碌的一段日子。有的時候，分明閑著，可心裏總覺得很忙。有人說人生是個圈，有人說人生是條直線，無論何種說法，總有一些日子莫名的與眾不同，像是在圈上，在直線上畫了一些點，每當你走到這個點的時候，心裏都或多或少為之一顫，它像是提醒著你，總該做些什麽了。中國的春節，就是眾多點中，很重要的點。


  都說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可是什麽也沒有重新開始，什麽也沒有更新，歲月依然像是奔流的河水，你幾時看過河水突然停下。


  過了春節愛幻想未來，春節之前愛總結過去，這仿佛是刻在我們基因裏的習慣。人們總是不知不覺地這樣做，毫無新意，卻又樂此不疲。


  馬小明便是如此。每到年終歲尾，獨處時，他總是梗著脖子，兀自歎息：又過了一年，活到這個歲數屬實不易呀。


  馬小明的確不易。他一出生就注定與眾不同——視覺神經發育不健全。重點在於他視覺神經不健全的程度。剛出生的時候，馬小明勉強能看到東西，至少還能分得清顏色。這種程度維持到他兩歲。兩歲以後，馬小明的視力每況愈下，直到六歲，這種頹勢停止了。馬小明的眼睛沒有再惡化，卻也沒辦法好轉，從六歲起，以後的人生，馬小明的眼睛隻能感覺到光，如果有東西從眼前略過，他能感覺出一道影兒，除此之外什麽也分辨不清楚。


  馬小明的視力不好，可關於此事，最受傷害的並不是他自己。最開始，他隻能分清顏色，那時候他連說話也不會。成人無法揣測嬰兒的心裏，其實，嬰兒是極度自負的，剛出生的時候，嬰兒連自己和外界的界限都分不清，嬰兒會認為自己就是全世界。兩歲的馬小明雖然不再認為自己就是全世界了，可他認為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隻能分清顏色。後來，他變得隻能感受白色的光和黑色的影，但這種變化造成的心裏落差並不算很大。直到年長一些，他才深切意識到，常人的視力和自己有天壤之別。可這差別究竟在哪兒，他也不知道。直到現在，活到三十二歲，馬小明也弄不清常人的視力達到什麽程度，畢竟自己從未體驗過。


  馬小明的視力不好，最受傷害的，是他的家庭，確切地說，是他的原生家庭，他的父親、母親，和小他兩歲的弟弟。


  馬小明的父親是村子裏第一批走進城市並紮根下來的，傳統意義上一家之主那種男人。最開始，他在城市做勞工；後來學了一點技術，從力量工人變成有些技巧的管道工人；再接下來，積攢一些上下遊的關係，開了一間五金店。馬父的人生總結僅此而已，沒有起落沒有波折，簡單穩定。馬父是個沒什麽趣味的人，說起話來甕聲甕氣，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旱煙味，像是他骨子裏的固執。馬父不善言談，卻也不口訥，他隻是喜歡沉默，雖如此，可在家裏，他的意誌在無言中不容置疑。


  馬小明的母親是個家庭婦女，她不工作，卻一人承擔家庭內部所有的瑣碎。馬母是個簡單善良，略顯普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