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重逢
何超突然決定結婚,最高興的莫過於他的母親何寶珠。
她從市場買完菜回來,兒子何超和準兒媳楊菲已經去上班了。何寶珠想起自己壓在箱底的旗袍,剛好可以在兒子的婚禮上穿,便去急急忙忙地翻找出來。
須臾間,那件暗紫色水草紋雲錦布料的手工旗袍愛惜地躺在何寶珠手上。起伏的金絲繡成的花葉交錯,沿用了海派旗袍的古法上漿,腿邊的寶劍形開衩做工格外精致,低調卻不失華貴。
唯有美中不足的是,領口的如意雲頭鑲寶石金鈕扣壞了,雖然扣子在衣服上隻是微物,但是古人“壺中自有日月”,見微而知著,方寸之地顯神奇。所以這樣畫龍點晴的地方不容視。
何寶珠決定拿到店裏去修一下,無奈如意雲頭鑲寶石金鈕扣是非常古舊的式樣,何寶珠問了好幾個裁縫都不會修。
正在一籌莫展間,何寶珠忽然記上心來,上海灘茂名南路61號有一家正宗的旗袍店,裏麵大部分的式樣都是三十年代上海旗袍的傳統特征,服裝設計極盡女性的嫵媚典型,給人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而設計製造這些旗袍的師傅也是三十年代的上海老裁縫師,不準會修好她的如意雲頭鑲寶石金鈕扣。
到了茂名南路,老裁縫師果然會修,修完跟新的一模一樣,何寶珠交了錢,千恩萬謝地拿回旗袍,正要回去,隻聽有人在叫她,何寶珠茫然地一回頭。
“寶珠,沒想到真的是你……”
何寶珠一愣,“飛翔,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
何寶珠是任飛翔的初戀情人,當年兩人年輕的時候,情投意合,如膠似漆,不料遭到雙方家長的反對,棒打鴛鴦,任飛翔迫於家裏的壓力,娶了父親同事的女兒,何寶珠被嫁給了表哥的朋友。
如今時過境遷,任飛翔中年喪妻,何寶珠剛生下何超就離了婚,一個人把何超拉扯大,何寶珠曆盡生活的心酸,沒曾想過有朝一日可以和任飛翔重逢。
無數個難熬的日子裏,何寶珠一遍又一遍地幻想過跟任飛翔的重逢,滿腹都是要對他的話,那驚鴻一瞥,從何寶珠的指縫間溜走以後,剩下的隻有無限惆悵。
而今跨越半生,任飛翔就站在何寶珠麵前,她的臉上已經無悲無喜,隻有難以置信的淡然,那滿腔的幽怨都被時光風化了,相對無言。
沉默了好一陣子,任飛翔問何寶珠現在住在哪,何寶珠她已經把家鄉的老房子租出去了,她在上海跟兒子租房子住,兒子就要結婚了,她跟準兒媳向來不合。
任飛翔,“要不要搬來夕陽紅養老社區住,我們那裏環境很好,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任飛翔早年有個幸福的家庭,雖然他跟亡妻是先結婚後戀愛,但是漸漸日久生情,育有一兒一女,兩個人工資都不低,生活也算是康。
但是後來妻子得了白血病,為了給妻子治病,任飛翔不得不把房子賣了,兩個孩子都打了好幾份工,從早奔波到晚,即便這樣還是入不敷出。
任飛翔隻好以養老為由住進了夕陽紅養老社區,為了省錢,兒子和女兒也跟著搬進了養老社區裏住,因為那邊消費相對便宜。
盡管艱難度日,但是任家為人和善,懂得進退,跟養老社區的其他老人和工作人員都相處得很好,而且始終幫著照顧其他的老人,因此在養老社區裏口碑很好。
葉青菡剛好也是任飛翔的營養師,一開始她聽到很多關於任家的風言風語,很多老人都覺得任老頭一家是氣鬼,但是後來才知道他們家的困境,加上任家兒女都很孝敬老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所以養老社區的所有人也慢慢的接納了他們,還群策群力幫助他們,讓他們堅持與病魔相抗。
兩年以前,用於治療白血病的藥物劃入醫保範圍,任老頭一家終於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兒子和女兒都各自重新在外麵買了房。
但是任飛翔已經習慣了夕陽紅養老社區的生活氛圍,兒女們工作都忙,相比於一個人住在外麵,就算房子特別大,白孩子們出去工作的時候,連陪他話的人都沒有,越年老越害怕孤單。
即便現在生活好了,任飛翔還是願意繼續呆在夕陽紅養老社區,那裏有他的一群老夥伴,常日裏下下象棋,搓搓麻將,練練書法,或是一起唱歌跳舞,日子輕易就打發掉了,不會無聊也不會孤單。
任飛翔的兒女們也願意回來做義工。在他們眼裏,養老社區就像他們家的避風港,曾經在他們家最困難的時光為他們遮風擋雨,已融入血液裏密不可分,養老社區的那些老人們在他們心中,雖然不是親人,但是勝似親人。
在任家兒女的辛勤照顧下,任飛翔的發妻比醫生預言的壽命多活了兩年,沒有遺憾地離開了人世。
任飛翔曾經一度不想再娶,以為隻能孑然前行,了此殘生,卻沒想到又見到了何寶珠。
這是任飛翔生命裏的第二春,他知道何寶珠是離婚的以後,幾乎沒有考慮,就邀請她也搬來夕陽紅養老社區,在心裏暗暗地盤算,怎麽近水樓台先得月。
何寶珠也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重逢機會,能再次見到任飛翔,何寶珠覺得這是上的眷顧。於是她聽從了任飛翔的建議,跟他回到夕陽紅養老社區,辦理了入住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