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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晚七時許,暮色四合,空自淡青過度至深赭,像浮著一層朦朧黯淡的霧氣。遙遠的山間別墅燈火通明,加長版的賓利沿著傾斜的道路,緩緩開往坡上。
明姒在路上才知道此行的目的。
今晚是國內著名慈善家俞耀德的私人拍賣晚會。俞老先生早年做航運起家,乘著東風建立起了龐大的商業帝/國,退居二線之後,便一心一意做起了慈善。
但在搞慈善的同時,他還有個十分接地氣的愛好——給人介紹對象。
他老人家不知怎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梁現身上,近段時間,旁敲側擊了不知多少次。
偏偏聯姻的消息此時還得按著,不能如實答複。
梁現帶她去,一來為了捧場,而也有婉拒之意。
聽完前因,明姒靠在寬大的座椅裏,左手撐著右手手臂,托腮佯裝思考,“要我演戲,總得有出場費吧。”
梁現側眸看她,挑了下眉,“要多少?”
“那起碼也得七位數往上。”她開價不。
反正隻是路途無聊,隨口扯淡。
梁現上下打量她一眼,似乎在衡量她值不值這個價。
明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臂低低抱起,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幹什麽?”
如果她是一隻貓的話,這會兒毛應該都微微炸起來了。
從到大就這樣,一點兒也不經逗。
梁現損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手指輕敲了下扶手盒,忽然笑了下,“號牌你拿著,看上什麽了自己拍。”
他得輕鬆,眉目舒展,仿佛確實不是一件什麽大事兒。路燈沿著車窗照進來,給他的側臉鍍了個淡淡的邊。
明姒收回視線,忽然有點興致缺缺,“算了。”
看得出來,剛才梁現是想要和她抬杠的,隻是不知為何話鋒一轉,換了個台詞。
那一瞬間,明姒忽然冒出了個奇怪的想法。
梁現還是像時候那樣,跟她針鋒相對比較好。
剛才那樣的對話,讓她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沒了回應,很不適應。
——
山間別墅的院子裏,早已停滿豪車。
在院中/共行的這一段路,無疑是社交的好時機。各界名流下了車,並不急於前行,一路談笑風生。
走至台階,不知誰低聲了一句,“那是京弘的車。”
眾人聞言停下腳步,往院中望去。
一輛黑色加長版的賓利慕尚刹在紅毯前,兩側車燈明黃,亮得十分囂張。守在別墅前院的車童立即上前,拉開了一側的車門。
車童的黑色製服一晃而過,先出現眾人在視野裏的,是一隻踩著紅色高跟鞋的腳。
鞋跟觸地的一霎那,白皙的腳背繃起了一瞬,而後眾人不約而同地感到眼前一亮——
黑色的細帶晚禮裙,披散的烏黑長發,窈窕身段,杏紅的唇。
深沉的夜幕之下,她靜靜站立,就像是一副明亮的畫。
“那是……明姒!”有人低呼出聲。
話音剛落,又看見一名身形修長的男人自車後而來。
他們的目光似是不經意碰上,隨後,男人略微低了低手臂,明姒順勢輕挽,兩人一道邁步走來。
有人認出那男人,更是驚異不已,“梁家那位大少爺?他們怎麽一起來了?”
不容將疑問細細嚼碎咽下,早已有人迎上去攀談。
——
俞耀德雖然已年過六旬,不過身子骨依然硬朗,起話來,聲如洪鍾。
他看著梁現,半是遺憾,半是欣慰,“怪不得每次都推脫,原來你早已有心儀的對象。我這個媒人看來是當不成了。”
梁現站在中庭,聞言低眸看了明姒一眼,抬起頭來時笑了,“隻是一起長大的玩伴。”
話雖然這樣,但他語調刻意壓得曖/昧,剛才看過來那一眼,眼梢掛著的笑意簡直快浪上——反正不瞎都看得出他們倆有點什麽。
明姒端著甜美的微笑,心裏卻對梁現戲精學院優秀畢業生的身份有了更確切的肯定。
俞耀德隻當是年輕人羞於承認,笑著擺了擺手。
他細細端詳著明姒,又搖頭歎氣,“你啊,眼光這麽高,我估計介紹了你也看不上。”
就在這時,有位夫人緩步走來。
她耳朵上戴著祖母綠套銀的耳環,項鏈與耳環相得益彰,很襯今晚的禮裙。
因為保養得當,看不出確切年齡,身材已經有些發福,不過儀態依舊端莊優雅。
“介紹一下,這是我夫人。”俞老先生對明姒道。
“俞夫人好。”明姒笑得甜美。
俞夫人笑著點頭,眼角攀上些許細紋。她的視線在明姒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忽然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明姒微微一怔,還來不及細細回憶,便聽她驚喜道:“想起來了。去年在倫敦,珠寶專業的畢業個展。”
S的高級珠寶設計,本科加研究生也不過五年。明姒去年六月畢業,畢設作品被選入學校的優秀作品展,在會展中心展出。
她記得當來的人絡繹不絕,有同校的學生,特意飛來捧場的姐妹,遞橄欖枝的珠寶公司……也有被熱鬧吸引進來的普通遊客。
俞夫人,大概是最後一種?
“當時我恰好在藝術大學拜訪一位老朋友,聽有場高級珠寶的畢業展會,便興衝衝地過去看了。”俞夫人始終笑眯眯的,“後來,我們在咖啡廳見了一麵。”
明姒想起來了。
的確是有那麽一位女士,看了她的作品之後,當便聯係到她,問她能否幫忙改一串項鏈,還開出了無比豐厚的報酬。
雖再多的錢在明姒眼裏都不值一提,但報酬卻不一樣。
她答應之後,那位女士便回了國。過了一個多月,項鏈送到她手中,之後兩人一直通過郵件交流。
原來就是俞夫人?
明姒眼中一亮,笑意漫上來,“世界真。”
“是啊。”俞夫人也覺得緣分甚巧,笑容裏滿是稱讚,“不瞞你,那條項鏈我找了不知道多少位設計師,都改不出我想要的感覺。後來從倫敦回來,我樂得跟老俞了三——本來今晚要戴那條的,可惜前兩讓我朋友借走拍雜誌了。她磨了好多。”
俞夫人著,語氣變成了孩子氣般的失落。她跟俞老先生相視一笑,又道:“明姐年輕又有這樣大好的才華,以後一定前途無量的。”
俞老先生也用十分滿意的眼光看著她。
明姒壓了壓唇角,很淺又乖地笑了一下,“俞先生俞夫人過獎了。”
仿佛並不因眼前的誇讚而自得。
然而,告別俞老先生和俞夫人,一轉身去拍賣廳,連梁現都感覺得出她心情大好——
不僅挽上了他的手臂,步伐也比剛才輕快了許多,大有種“心情美麗不在意這種細節”的大度。
偶然間兩人視線相對,他發現她的淺褐色眼珠比往日更亮,紅唇輕輕挑著,好似抿住了笑意。
特別像一隻想找個地方開屏的孔雀。
——
明姒自認為不是個受到一點誇讚就愛炫耀的人,但從俞老先生和俞夫人口中聽到,意義又不同——以他們的地位,跟誰都不必場麵話,何況她隻是一個輩。
可惜放眼四周,沒有一個人能充當聽眾,聽她講一講改俞夫人那件首飾的時候有多麽不容易——手指上被火燎了不知幾個泡和傷口。
明姒坐在紅色靠椅裏,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拍品名冊。
她抬起頭來,單手撐著下巴,很不挑地跟對麵:“哎。”
梁現眼尾一垂,看向她。
明姒合上手裏的拍品名冊,手指在上麵輕輕點了點,“有看中的麽?”
她今晚穿了條黑色的晚禮裙,露出的鎖/骨平直性感,微凹處如狹長淺泊,很是耐看。
隨著身體的前傾,一側頭發落下來,她抬手撩到耳後,卻餘下一縷,顫巍巍地勾住了左邊的鑽石長耳環。
梁現的視線隨著耳環輕晃片刻,收回,“我是捧場來的,該花的錢花出去就好。”
言外之意,管他拍了個什麽回家。
思路倒是很清晰,叫人無法反駁。
明姒又把拍品名冊往自己這邊移。他果然跟她沒有什麽共同話題,強行話也是尬聊。
誰知移到半路,梁現卻伸手過來,摁住了它。
明姒不解地看過去。
梁現將她麵前那份拍品名冊展開,挑眉笑了,“聽成昱,你對珠寶很有研究。要麽推薦一下?”
孔雀這麽想開屏,不如就成全成全。
他還是很善良的。
——
俞耀德的藏品以字畫和珠寶為主,這次拿出來拍了四幅畫,其餘都是珠寶玉器之類的。
在明姒的推薦之下,梁現拍了一對鑲鴿血紅的印度獵鷹玉鐲,成交價七百六十萬;一幅19世紀的後現代主義名畫,兩千六百萬落槌。
這樣的私人慈善拍賣會,競拍者大多意在捧場,最後的成交價格或多或少都高於市場價。
梁現盡了散財的義務,便好整以暇地靠著椅背假寐。
明姒倒是全程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對拍品發表評價。梁現昨晚連夜飛回平城,沒怎麽休息好,隻做得到間或掀起眼皮,應答一兩句。
拍賣會接近尾聲,周圍的人圍繞著一枚胸針競相叫價,場麵如火如荼。
“那個也不錯。紅寶石的顏色是DeepRed,比鴿血紅稍微次那麽一點點,”明姒輕輕一抬下巴,“不過款式太單調老土,要拿回去改改才戴得出去。”
綜合來看,還是她的推薦最靠譜。
畢竟梁現這種佛係買家,也不指望他能找個人把珠寶改得漂亮些。
順著她的話,梁現睜開眼,掃了眼台上。
飛鳥造型的紅寶石胸針,旁邊點綴著綠鬆石珍珠和琺琅,四四方方,的確有些呆板過時。
“你的出場費。”男人的聲線漫不經意地響起,明姒怔了下,下意識轉頭。
恰好看到他抬手舉牌,依舊是散漫的模樣。遙遠的白燈映在他眉稍,快要與側臉融成一片,“三百二十萬。”
這是今晚梁大少爺的第三次出價,直接在前人的基礎上抬了一百萬,看來是誌在必得。大家不敢得罪,一時間無人出手爭奪。
“三百二十萬一次!”
“三百二十萬兩次!”
拍賣官高聲激昂重複,最後一錘定音:
“成交!”
直到這會兒,明姒還是有點沒回神。
出場費那事,純粹是她隨口胡謅。她沒有窮瘋到問梁現要錢,更不覺得他此時這種類似霸總附身的情況屬於正常範疇。
她特別認真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認識我是誰嗎?”
梁現瞥她一眼,大概是覺得她那晃來晃去的手有些幹擾視線,抬手扣住她手腕按下,“不是要七位數嗎?拍回去給你改著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