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揉什麼,想眼睛壞掉?」
磁沉的嗓音響在耳畔。
賀行望捉住她的手腕,強制地沒讓她動,微傾身過去,低聲說:「抬頭。」
池穗穗仰了仰頭,眨著眼睛。
說實話,賀行望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看著她不停眨眼的樣子還挺像難受。
「是不是睫毛掉進去了?」池穗穗問。
賀行望注意力也跟著轉到睫毛上,卷翹又長,像扇子似的,此刻眼周閃著珠光的亮色。
他伸手,指腹按在眼皮上,往上輕提。
「沒有。」賀行望沉聲。
「是嗎?」池穗穗又眨了眨,唇角一抿,叮囑:「真的難受,賀行望你吹吹。」
「使喚人還挺有力氣。」賀行望哂了聲。
他的手指是熱的,貼在眼皮上也暖暖的。
賀行望居高臨下,往裡吹了兩下,很輕,風從眼睛上掠過,是微涼的。
兩個人離得近,池穗穗身上清淡的香味就若有若無地沁入他的鼻尖里,驅散了大禮堂里的渾濁。
黃色燈光下,五官都柔和起來。
池穗穗的眼睛就這麼注視著他,如一汪安靜的湖,靜謐得讓人心靈沉靜下來。
清澈的眼眸就這麼看著他。
賀行望吹了兩下,然後才看到她眼中隱藏不住的狡黠,垂目道:「好了。」
他鬆開手,眉目疏淡。
池穗穗說:「謝謝。」
賀行望只從喉嚨里溢出一聲嗯,並沒有再說什麼,前排的領導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終於有人發現缺人:「賀神呢?」
前方的人回頭看,池穗穗已經在那一刻轉過去,提著裙擺往前走,沒再回頭看。
漂亮的蝴蝶骨微微突起,誘人觸摸。
賀行望走在她後面,原本一雙長腿邁開的步子極大,三兩步就能超過池穗穗,卻一直落在她的後面。
前面的校領導想催又催不了。
一直到離開大禮堂。
池穗穗中途去了後台,裡面都是剛換完衣服的校友,見她進來,「穗總,你的大提琴在那呢。」
深沉內斂的大提琴正放在那裡,周圍都被清空了。
蘇綿偷偷摸摸從外面進來:「穗總!」
池穗穗剛換好自己原本的衣服,正整理著自己的頭髮,偏過頭看了眼:「怎麼過來了?」
「我沒忍住!」蘇綿跳過去:「你今天好帥好漂亮,你聽到我們的打call聲了嗎?」
池穗穗莞爾:「我又不是明星。」
蘇綿說:「這和追星沒關係,是你太棒了,你沒看到周清雅吧,她走的時候臉都炸了。」
「好好的一個人被你說成了恐怖片。」池穗穗隨口說,「她什麼樣對我沒影響。」
周清雅的行為還不能夠在她的心裡佔據一絲一毫的位置。
後台其他人互相對視:這就是高境界啊。
被周清雅算計之後,能直接懟上門去算賬,事後雲淡風輕,毫不care對方的狀態。
學到了就是一項技能。
「剛剛他們說賀神下台後好久才出現在視線範圍內。」蘇綿想起一件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池穗穗動作一頓:「什麼?」
蘇綿說:「不知道,群里還在猜。」
她將手機屏幕給過去,群里的消息一秒鐘就好幾條,分分鐘99+,速度很快。
【可能是鞋帶鬆了系鞋帶?】
【主要是那裡是死角,我們也看不到。】
【說起來池穗穗好像也是……】
【池穗穗今天早上好漂亮!神仙校友啊!】
【賀神和她我都愛了!】
剩下的話題都被轉移了。
蘇綿說:「我覺得系鞋帶好像還是個合理的解釋,你上台了,他今天穿的是系鞋帶的鞋嗎?」
「……」
池穗穗哪裡關注了這個。
她現在回憶起來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系了吧。
池穗穗好笑地問:「你如果上去送花,你會低頭關注賀神的鞋是不是系鞋帶的嗎?」
「也是。」蘇綿窘迫:「有那個機會,要麼已經眩暈過去,要麼就看臉了。」
池穗穗收回目光,眸中閃耀,緩緩開口:「可能就是出了點小意外吧。」
誰說這意外不能是人呢。
-
後台換完衣服,學校公費請吃飯。
加起來超過二三十人,全都浩浩蕩蕩去了訂的宴廳,之前和池穗穗說話的女主持人也在。
她來了之後去了次洗手間,回來時和池穗穗咬耳朵:「我聽說隔壁廳是校領導和賀神他們。」
池穗穗一怔。
賀行望不能吃外面的食物的,那今晚豈不是要餓肚子,不過以他的性格,恐怕早有準備。
旁邊人湊過來問:「真的假的?」
「我們能偷偷過去嗎?」
「我想要個合照要個簽名啊啊啊!」
主持人笑了笑:「你們要是能在校領導的眼皮子底下過去,那我佩服你們。」
這話一出,包廂里的妹子們都苦了臉。
主持人很快又轉了話題:「這次畢業典禮的視頻大概過兩天會剪輯出來,到時候放在官網上。」
今天私下拍攝的同學不少,但肯定比不上專業的。
池穗穗對這個並不關心。
她低頭打開手機,想了想,給賀行望發消息:【我聽他們說,你在隔壁廳。】
過了幾秒,才有回復。
賀行望:【他們?】
她問的重點是後半句,怎麼回了這個,池穗穗對於他抓重點的本事表示懷疑。
她回復:【主持人,她。】
池穗穗:【我寫錯字了。】
和校領導一起出來,就是會接受各種各樣的問題,而且聊起天來剎不住車,賀行望本身話就不多。
他垂眸劃開屏幕,看到池穗穗剛剛發來的兩句話,輕笑了一聲。
賀行望:【知錯就改。】
池穗穗:【我問的你還沒回我,你是不是在隔壁?】
池穗穗:【那我坐你車回去。】
剛好旁邊的院長轉過頭來問:「行望,你的下一次比賽是什麼時候啊?」
賀行望抬頭,「下個月。」
這個話匣子一打開,院長們和副校長彷彿好奇寶寶上身,話題問起來沒完,一個接著一個。
賀行望手指點在桌上敲擊,隨著問題越來越多,沉悶的響聲節奏逐漸變快,小而清晰。
他主動開口:「菜快涼了。」
校領導們這才趕緊動筷子。
對於賀行望不吃外面的食物,他們也知道其中的利害,沒有強硬地要求。
賀行望這才低頭看手機,已經是五分鐘后。
他唇線緊抿,垂眸回復:【好。】
對面安安靜靜。
池穗穗自從一兩分鐘沒收到賀行望的消息,就沒再看手機,和女主持人聊了起來。
能當主持人必然是口才極好的,而且情商很高,能很快地就察覺出哪個話題不太好,哪個話題很有興趣。
池穗穗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菜吃到一半,門重新被推開。
周清雅和她朋友的身影出現在包廂里,她朋友是畢業典禮節目單的負責人之一,理所應當應該過來的。
隔了一個小時沒見,周清雅面上已經很淡定。
只是看到坐在那裡淺笑的池穗穗,她還是咬了咬牙,坐在了離池穗穗最遠的地方。
周清雅跟過來的一個原因就是——隔壁有賀神。
她想要在待會離開后,能過去要個採訪機會,一想到這個她就內心火熱。
等採訪到了賀行望,其他都不算什麼,學校里的事情又影響不到她的職場上,畢業了又有誰還記得。
差不多年紀的人坐在一起吃飯,其實大多都是各玩各的手機。
沒多久,驚呼聲響起——
「穗穗,你的視頻好多人發朋友圈了啊。」
「我在視頻上都刷到了。」
「我室友的微博才發十分鐘,就轉發好幾百了,明明她都沒什麼粉絲的。」
池穗穗只彎了彎眉。
在包廂里熱鬧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在群里說了一句:隔壁的領導們要走了。
一時間,這包廂也緊跟著熱鬧起來。
人人都想偶遇賀行望。
只不過她們走出去並沒有碰上,估計校領導他們是直接去下面停車場的,不用在這等車。
見賀行望的願望泡湯了。
-
池穗穗百無聊賴地等在門口。
她打開手機才看到半小時前賀行望回復的消息,估摸著這時候應該快出來了。
池穗穗發消息過去:「我在大廳門口。」
回復來得很快。
賀行望:【嗯。】
池穗穗已經習慣了他的話少,嚴格來說,自從幾年前的那件事發生過後,他就寡言少語了。
環境決定性格果然沒說錯。
然而性格再怎麼變,人還是那個人。
一圓臉小姑娘走過來,好奇地問:「穗穗你今天穿的禮服是什麼牌子的,我看著設計好漂亮,也想去看看。」
池穗穗笑了下:「不是大牌。」
話音剛落,左側就傳來一聲嗤笑。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齊刷刷地目光看向周清雅,周清雅撩了下頭髮:「看我幹什麼。」
大廳里燈光很亮,她今天穿的衣服是香奈兒經典款,是個關注時尚的都認得出來。
主持人趕緊打了個圓場:「漂亮就行了,什麼牌子不能穿,我也穿過租的禮服呢。」
剛剛問問題的人就更尷尬了。
池穗穗卻沒說什麼,勾起嘴角,看向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你很喜歡嗎?」
小姑娘自知尷尬,不知道說什麼。
「去巴黎定製的。」池穗穗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如果喜歡,我可以把設計師聯繫方式給你。」
簡而言之,是件高定。
對於高定,這站的一群人都不陌生。但自己能不能穿上就是另一個問題,大多都還是學生,家裡再有錢點也是買高奢穿,一件高定幾十上百萬,還沒奢侈到那個地步。
一旁的周清雅臉都黑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幾個女生就對話起來:「穗穗的眼光真好,在台下看上面真的很漂亮。」
「所以之前的謠言都是假的。」
「穗總是真白富美。」
周清雅的朋友拉住她,小聲叮囑:「你可別再自取其辱了,好不容易才熄下去的事情。」
為了讓她表情好看點,她又哄道:「我今晚讓我爸過來接我們,她一個大小姐不還是要等著。」
正說著,就來了一輛賓利。
外面天黑,周清雅也沒仔細看車牌,拉著朋友就往前走,路過池穗穗時沒忍住哼了一聲。
「有些人繼續等吧,叔叔對我們真——」
周清雅要拉開車門,沒拉動,車門鎖著的。
因為她的挑釁,所有人都往那邊看。
周清雅話也才說到一半,後座的車窗緩緩落下,賀行望微側頭,皺著眉看向站在車邊的兩個人。
「——賀、賀神?」
周清雅睜大了雙眼,來不及想為什麼朋友她爸爸會變成賀神,一瞬間的驚喜衝破心房。
「賀神,我能採訪你嗎?」
「……」
周清雅沒等到回答,看了賀行望一眼,發現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越過了她,望向她身後。
她回頭,看到視線終點。
又是池穗穗。
賀行望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大廳內透出來的燈光,將他的眉眼刻畫得更深邃,輪廓鮮明。
他斂眸,「池穗穗。」
沉著聲的。
池穗穗正抱著胸看熱鬧,沒忍住揚起的唇,被賀行望看了個正著,笑意掩住。
他生氣了。
池穗穗和主持人打了個招呼:「我先走了。」
主持人也驚呆了,賀行望過來等池穗穗是什麼操作,快速反應過來:「好,你注意安全。」
周圍人和她一樣,都瞠目結舌,無數個問題堵在心口。
池穗穗瞥了眼車邊的人:「讓讓。」
呆愣的周清雅被回過神的朋友拉開,眼睜睜地看著池穗穗上了車,關上了車門。
車窗也合上,什麼也沒看清。
一群人面面相覷,目送著車尾燈光逐漸消失在視線內,這才呼出一口氣來。
有人打破沉默:「剛剛池穗穗上的是賀神的車嗎?」
無人回答。
這事太玄幻了,明明兩個毫無交集的人……
主持人站在原地,感覺今天的信息量爆炸,再看前面尷尬到極點的周清雅,沒忍住笑出了聲。
城市霓虹燈亮,繁華夜幕。
池穗穗上車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漫不經心道:「你剛才半天沒回我,我以為你先走了,那回去我要找你算賬的。」
不說告狀,起碼兩個人關係擺在那裡。
丟下她一個人走,她不生氣,被兩家父母知道了,也是會把兩個人都抓回去責令。
池穗穗掏出一面鏡子,補了下口紅。
賀行望在盯著她看,紅唇瀲灧,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是有個賬要算算。」
池穗穗偏過頭,「什麼賬?」
等會兒,這好像是她去懟人時說的話。
池穗穗思索幾秒,賀行望不會是發現了自己故意調戲他,要算賬這事兒?
池穗穗輕咳一聲:「賀行望,你這麼小氣的。」
賀行望無動於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