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問詢會
灰界的黑夜悄然無聲地沒入晨光，就如它毫無聲息地來到一樣，難有涇渭分明。
今天，是貝利和馬拉基遇襲後返回加布勒城的第三天，一個非同一般的日子。
萬丈海底本是無光世界，但在大大小小螢流石點綴下，人頭攢動的洪流開始向加布勒城東北山頭的神識殿湧動。
整座加布勒山城上有三座巨大的山頭，中間最高處是城主府的圓壘所在；西南方山腰那處較矮的山頭是城衛軍軍道府所在；東北方那座高度僅次於圓壘的山頭上修建著一排神堂廟殿，那是整個加布勒城禮法核心所在，也是最為神聖，最為聖潔的場所。
人流的盡頭呈現方基圓頂的神聖白石殿宇，走盡山道，再邁上四十九重台階，便可親手觸碰到堂門之前那兩尊五米高的偉人石像，它們分別象征著灰靈國度的禮與法。
不僅大小禮儀法度皆是在這神識殿堂上通過議討並頒布，其還有另一個職能，那就是審訊和宣判，而且所有過程都是向全民公開的，完美體現出了萬年古城加布勒博納廣收的精神政策。
邵寧凡、白沐雪、塔克、艾瑪、坎恩都對這次問詢會表示出濃厚的興趣，鄧肯當然不會錯過這個順水人情，五人在城主親自的安排下，順利坐在了聽眾席第一排的位置上。坐在同一排座位上的當然還有達蓮娜和艾莎。
可供三千人旁聽的席位早已是人滿為患，不少灰靈不得不接肘並肩地站在座位席旁的過道上，整個神識殿堂顯得格外擁擠。
說起來神識殿已有二十多年沒有出現如此盛大的場景了，就連負責護守殿堂的神識庭衛也流露出了激動和驕傲的心情。山城內的普通居民都興致勃勃地趕來這裏湊一次熱鬧，就像是人類社會裏的趕集那般，一片嘈雜不堪。
肅靜！
手持長矛，八名身穿布袍的庭衛邁著威嚴的步伐來到殿堂最深處的神識壇前。
神識殿內最為引人注目便是那神識壇，通體由九百九十九塊大小不一的瑩流石拚接而成，上麵布有每一代神識殿長老留下的各種符印。神識殿的曆代長老都可以使用神器調用神識壇上所有的符印，在這間殿堂之上，這個特定的空間裏，可以說長老的地位和實力暫時超越了城主。
八名庭衛同時以矛柄有節奏地擊打著腳下的石板地麵，擊打聲通過他們身後的神識壇再反射至整個神識殿堂，那敲擊聲挾帶著符印效應如同人類教堂的鍾聲，在堂內遊蕩數個來回掩蓋了場內的一切喧嘩，這也確保每個在場的聽眾都能靜待加布勒城最為權威的三位灰靈登場。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神壇震動，壇底綻放著蓮瓣光影的符印，鄧肯、米萊迪、阿道夫分別坐於三張石椅上由壇內緩緩升起，而後懸於神壇上方。
眾灰靈起身，向三位執掌加布勒城最高法令的將官彎腰行禮。
入鄉隨俗，邵寧凡等人也隨著周圍的灰靈向神壇上的三人行禮。
一艘靈山舟停於神識堂兩尊巨型石像前，走下四名皮甲軍士，這是隸屬阿道夫的城防軍精銳。
圓壘管家貝利和侍衛長馬拉基走出靈山舟，兩人沒有任何交流，默默邁過石像，迎著幾千雙眼睛褒貶不一的目光向神識殿堂內走去。
貝利和馬拉基花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擠出，走到了神識壇下方。這還是在四名城防軍一路為他兩開道的情況下，可想而知當天來參加旁聽灰靈的數量是多麽龐大。
不過這次並不是什麽審訊會，圓壘對外公布的隻是問詢會。所以絕大部分灰靈是帶著輕鬆的心情，來這裏聽聽魂魔是怎麽伏擊靈山舟的，而貝利和馬拉基又是如何脫險的，權當暇餘消遣罷了。但殿堂之內還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這次的問詢會並不是那麽簡單，隨便一個不起眼的細節跳動就會給整個加布勒城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邵寧凡和他的夥伴們是這麽想的。
“怎麽一個問詢會如此熱鬧？”居於右座之上的阿道夫對今天參會人數感到有些意外。
“我這神識殿堂好些年都沒有聚集這麽多人了，當年修改加布勒城法典之日也不過如此吧。”長老米萊迪是今天問詢會的主持人，她的座位在鄧肯和阿道夫的中間。
“既然他們都到了，那還請米萊迪長老開始主持會議吧。”鄧肯即使貴為城主，但仍然無權幹預神識殿的事務和執法，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所以此次也隻是作為見證人坐在米萊迪左邊。
一道浪峰波穀的漩渦憑空出現在神識壇上方，漩渦的力量看似彭拜，但卻一閃即逝。道道波光起落，淋漓熒光褪去，一塊篆刻著古文符印的菱形骨碑緩緩落至米萊迪的手上。這便是神識殿長老代代相傳的神器-聖諭骨碑，相傳此物以海諾獸一節頸骨所煉，擁有操控各種符印的能力。
“百萬灰靈界，千萬幽魂深，聖諭骨碑下，至明永長存！”
“聖諭骨碑下，至明永長存！”
在場的灰靈齊聲跟隨米萊迪吟唱骨碑聖文，如此數量的灰靈齊聲而發，詠唱之音席卷著整座山城，甚至在另一個山頭上圓壘內的侍女和侍衛都能清晰聽見那聲聲唱詞。
山城之下，負責堅守城門的城衛軍股長魯本也扭頭望向東北角的山頂，他知道，神識殿內的會議在詠唱聲結束之後就要正式開始了。
“貝利，馬拉基。請以汝等之名於骨碑下起誓，殿堂之內，神壇之前，篤誠之言，神明共睹……”米萊迪手持骨碑，以一副莊嚴神姿依照代代傳承的禮法主持著問詢會。
誓言過後，米萊迪使用擴音符印，當著幾千灰靈的麵，對貝利和馬拉基當天的遭遇進行逐一提問。提問權隻有米萊迪一個人享有，任何人不得打斷或幹擾神識殿長老的提問，否則便視為對先祖，對禮法的不敬，將受到神壇的‘符刑’。
注釋：符刑是以聖諭骨碑隨機調取一道神壇之力對受刑者施加懲罰，既是隨機，那就存在受刑者麵對的符印之力由弱至強毫無規律，可以說是一場生死體驗，沒有灰靈會輕易觸碰這道禮法界線。
顯然，貝利絕不是第一次出城為魂魔敬獻‘貢品’。他早已想好了完美的說辭，並且通過自己的心腹艾莎與達蓮娜達成了一致協議，以至於神識殿上下都沒有任何人質疑。
一開場，貝利就把王牌達蓮娜推了出來，說是在她的授意之下，當天夜晚才會臨時安排一些侍衛和侍女帶上為城主鄧肯準備的糕點去城外軍事要塞探望。其實這也是貝利苦苦等候的一個機會，當天鄧肯無意間向貝利提起要去與阿道夫商議軍事要塞部署事宜，根據以往的經驗，這個商議一般最少會持續2天，所以他才會選擇這個時間點出城。
為了證明貝利所說的話是否屬實，米萊迪特意請當場的達蓮娜證言。就如貝利和艾莎計劃的那樣，達蓮娜害怕自己的孩子出事，隻能就範。
這第一張王牌的使用就為後麵的各種解脫之詞開辟了康莊大道。在場的灰靈們更加堅信貝利是奉命出城，馬拉基則是英勇殺敵護主。
這一切在邵寧凡這個知道內情的人眼裏是多麽可笑，甚至苦笑權貴奸佞把普通民眾玩轉於股掌之間的把戲不管是在地球、堊斯還是灰界都在不斷翻新，不斷上演。
會議繼續進行，接下來米萊迪又對當天唯一存活下來的侍衛馬拉基提問。
馬拉基在軍事要塞休養的這幾天裏已經暗自和貝利商量好了說詞：靈山舟深夜出城之後，本是要前往不遠處城主鄧肯所在軍事要塞，但一名體內被魔蛆控製的侍衛突然發難，擊殺司舵員後將靈山舟駛離原有航道。當靈山舟行至百裏之外的牙灰穀時，馬拉基才發現舟庭被叛逆劫持。也正在這個時候，早已埋伏於此的數十名魂魔出現，經過一番浴血奮戰，馬拉基手刃叛靈之後奪回靈山舟控製權，這才駕駛著靈山舟匆忙返回。隻可惜同行其他的侍衛和侍女為保護貝利均慘死在魂魔手中。
而後米拉迪又問了貝利幾個關於馬拉基是何如反殺叛靈駕舟回城訂的問題，貝利回答得那是滴水不漏。
此言一出，整個神識殿堂內的灰靈民眾皆是魂魔一頓怒斥，無不惋惜當晚不幸喪命的同胞，這也讓貝利和馬拉基離他們的陰謀得逞又進了一步。
肅靜！
由於聽眾席上的議論聲漸大，以至於八名庭衛再次以矛柄擊打地磚讓整個殿堂恢複平靜。
神識壇上，三位至高權威的灰靈也結束了一輪私下的交流，米萊迪從石椅上走出，看來加布勒的管理層已經有了對此事的最終看法。
“貝利奉命夜出，不幸遭魂魔偷襲，幸有馬拉基舍命護衛得以返航，兩人的英勇和無畏都應該受到加布勒城上下的敬重。我宣布，即日起，貝利和馬拉基返回圓壘，官複原職。”
隨著米拉迪最終的布詞，這場遊戲以說謊者勝利而告終。從神識殿走出的灰靈們還意猶未盡地聲罰魂魔，而他們哪裏知道此時貝利和馬拉基心中那種大戰告捷的喜悅。
達蓮娜坐在聽眾席上久久未起，她雙眼盯著神識壇下那個人麵獸心的惡魔，即使她不得已委身於這個禽獸，但心中對此人早已恨之入骨。
“夫人，咱們是不是該回壘中休息了？”艾莎在公眾場合當然是裝出一副侍女應有的態度，她伸出手臂想把阿蓮娜從座位上扶起來。
“我自己會走！”達蓮娜撥開艾莎伸來的手臂，目含不甘地經過邵寧凡等人麵前走向殿堂的出口。
“這就是圓壘的達蓮娜夫人？”坎恩以一個灰靈男性的角度發出了感歎：“那真的很有吸引力。”
“你想什麽呢？”艾瑪踢了一腳有些想入非非的坎恩。
因為手上沒有足夠的證據，邵寧凡等人並沒有打算在神識殿堂內鬧事，欣賞完這場由貝利自導自演的大戲後，眾人也隨著人流離開了神識殿。
經過此次問詢會，鄧肯心中對魔蛆滲入加布勒城多了一些擔憂，隨即頒布了山城宵禁之令，所有灰靈晚餐後都不得擅自外出走動。阿道夫的城衛軍也擴大了外圍的巡邏航道，並增加了夜間在城中巡邏衛隊的批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