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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麻杆打狼

  自崔喜成從火車上跳下去之後,廖斌知道自己的麻煩也要來了,因為他和崔喜成一直在一起,並且在同一個硬臥的車廂裏,自然會被中共的公安人員當作嫌疑人。他的第一反應是趕緊從硬臥的車廂轉移到其它車廂的普通硬座去,躲開這個是非之地。但是直覺又告訴他,現在他就已經被人注意了,轉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一邊想著對策,一邊坐在硬臥車廂裏靜等事態發展。


  火車在雪原上飛馳,咣當當的聲響,更增添了他心中的煩亂和不安。果然,隻一會的工夫,一名公安人員走了進來,門口還有兩名持槍的戰士如臨大敵一樣警惕地對他怒目而視。


  這時的廖斌就像一個膽小怕事的小老頭一樣,背更駝了,個子也矮了,滿臉惶恐地似在喃喃自語地說:“我就知道要……要出事,你說,我……我怎麽就像鬼使神差地從硬座上搬……搬到這裏來了,這……這不就是撞見鬼了嗎?”


  那名公安人員有三十多歲,聽他這樣說,便順著他的話茬問道:“你買的不是這裏的票,那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廖斌說:“我不就是圖個舒服嘛?坐硬座不得休息,這裏又有空座,我就過來了,沒想到該我倒黴,竟和那個跳車的人坐到了一塊,真是占小便宜吃大虧了。”


  那名公安說:“這麽說,你和那個跳車的人不認識?”


  廖斌連忙說:“不認識,他是狗特務,我怎麽會認識他呢?”


  公安又問:“那你是幹什麽的?”


  廖斌說:“我,我就是一個做小買賣的,這不是冬天了嗎?是皮子成色最好的時候,在滿洲裏從蘇聯老大哥那邊進皮子又方便又便宜,我是到滿洲裏進皮貨來了。”


  “你進的貨呢”?”


  “都……都托運走了,東西太多,我一個人帶不了那麽多。”


  “你的車票呢,拿出來我看看。”


  廖斌連忙上下裏外地翻兜找車票,實際上他早已經打開窗戶縫把車票扔了出去,他絕對不能把自己的硬臥車票給公安人員看,而且這是從滿洲裏到北京的車票,現在他是要從海拉爾下車的,真要是給了他們,人家問起來,自己將百辨難解,起碼會被認為是嫌疑人抓起來。


  經過一陣摸索之後,他終於不好意思地說:“這這……這車票怎麽就找不到了,很可能是丟了。我……我馬上就去補票。”


  公安人員嘲諷地說:“是嗎,這麽巧?怎麽這些可疑的事都找到你頭上了?舉起手來,接受檢查!”


  這時候,車廂的門外邊站了一層看熱鬧的乘客,有人就喊道;“對,好好查查他。”


  有的還嚷道:“他就是可疑,剛才那個跳車的人,就是聽了他說的一通喊話才跳的車。”


  “他和那個跳車的特務肯定是一夥的。”


  廖斌聽了不由得心驚肉跳,但是他很快讓自己鎮靜下來,裝作驚慌失色的樣子喊起冤來,嚷道:“同誌啊,這……這可不能瞎說啊,我這可是活天冤枉啊,公安同誌,我……我是上廁所去,見裏邊的人老是不開門出來,我……我怕是他尋短見,就告訴他別想不開,別做傻事,怎麽……怎麽那個人跳車倒成了我的罪過了?你們……你們可別這麽冤枉好人啊。”


  那位公安人員似乎感到事態有些嚴重,便對門外的兩名戰士說:“看住他,不許他亂說亂動。”然後就走了出去。


  不一會,他領著一名四十多歲模樣的老公安和兩名戰士來了。這時站在門外的已經有了四名戰士,這位老公安對廖斌進行一番盤問,又對他全身和行李架上的大皮箱進行了仔細的檢查,由於他們攜帶的槍支彈藥已經被崔喜成帶走了,檢查當然是一無所獲。廖斌注意到,這個檢查結果,使這幾個精神緊繃的公安人員稍微鬆弛了一些,自己也就跟著鬆了一口氣。


  然而,老公安還是不甘心,他犀利的眼神緊盯著廖斌的眼睛,好像非要戳穿他的假麵具,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不可。廖斌裝作怯懦萎縮的樣子,眼睛卻絲毫不躲避地迎上去,對他說:“公安同誌,我心正不怕影子斜,您還有什麽問……問題,我……我一定好好配合。”


  老公安突然問道:“你不是說你是從普通硬座轉過來的嗎?”


  廖斌點頭說:“是,我是從硬座那邊過來的。”


  老公安說:“那好,你帶我們回到你的硬座去看看。”


  廖斌心頭一顫,立時感到冷汗冒了出來。他哪裏有過什麽硬座的座位,即使到硬座的車廂裏找到空著的座位,旁邊的人也會揭穿他,讓他露出狐狸的尾巴。老公安的這一招的確是厲害,但是廖斌隻能硬著頭皮假裝配合,他拎起皮箱一邊往外走,一邊已經做出和對手拚死一博,同歸於盡的準備。


  正要出來的時候,門外忽然有人說:“他的座位是在硬座車廂裏,我們倆是緊挨著的,後來不知怎麽就看不見他了,原來他跑到硬臥車廂裏來了。”


  說話的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瘦高個,正八眉,尖鼻子尖下頦,細瘦的身材像個麻杆,穿著一身郵政的綠色衣服,讓人看一眼就能留下印象。


  廖斌不認識這個人,正自莫名其妙,那位老公安卻像見著老熟人似的驚詫地問道:“老陳?你這個郵遞員不在海拉爾給人家送信,上滿洲裏幹什麽來了?”


  那郵遞員滿臉堆笑,八點二十的正八眉笑得都耷拉了下來,說:“嗐,我老丈母娘不是住在滿洲裏嗎,前兩天老人家出門摔了一跤,把胳膊摔骨折了,我那口子就打發我來看看老人家,我們怎麽也得盡盡孝心啊。”


  老公安“哦”了一聲,隨後指了指廖斌說:“你認識他?”


  姓陳的郵遞員依然笑著說:“不認識。我就是跟他在硬座車廂坐在一個位子裏,有這麽一麵之緣,當時他身上的騷皮子味兒直衝我鼻子,我就猜他是個倒騰皮貨的商販。”


  老公安又“哦”了一聲,說:“既然是這樣,那咱們就是誤會了,就都撤了吧。”他揮了揮手讓門外的戰士撤走,又轉身對廖斌說,“不過這位同誌我也得批評你幾句,你不能買了硬座的票跑到臥鋪的車廂裏來啊。就因為你占這點小便宜,引來多大誤會啊。”


  廖斌忙陪著笑說:“是,是我的不對。我改,今後一定不再犯了。”


  老公安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趕快補票去吧,免得再惹麻煩。”


  廖斌連忙說:“放心,我這就補去。”


  公安人員和戰士們走後,姓陳的郵遞員也沒有停留,與廖斌深注地對視了一眼,轉身走前隻輕聲說了一句話:“我在10車廂,28號。補票就要我旁邊的座吧。”


  顯然,這是告誡廖斌去找他時別走錯了地方,免得再生事端。


  廖斌隻是說了聲“謝謝”,卻沒有按照他說的座位補票,廖斌有意要與這個姓陳的拉開距離。這是因為他辦事有一個訣竅,就是“拖”。事情發生後拖一拖,就會防止當時的衝動,使自己漸漸冷靜下來,清醒地進行分析,做出正確的決策。因此他上下左右的人,包括台灣國民黨保密局二處的少將處長葉翔之在內,都認為他內心強大,處變不驚,辦事沉穩。


  現在他就是想拖一拖。看著窗外掛起的大風,卷起漫天的雪粉模糊了視線,眼前的這一片混沌,讓他覺得事態波詭雲譎,難以琢磨。對這個姓陳的郵遞員的出現,他的第一反應覺得他是自己人,否則不會在千鈞一發之際挺身而出,救自己於危險之中。


  可是他又不能不提高警惕,因為他心中有一大堆的疑問。這個姓陳的是個什麽人,他怎麽會這樣了解自己,又怎麽能在自己需要救困解難的時候適時地出現,他會不會又是一個釣餌?這一切都需要有一個答案。因為他拾到的那個小紙團,把他們引上了歧路,弄得崔喜成跳車,自己涉險被嚴查,真是被坑苦了。現在他幾乎成了驚弓之鳥,不得不謹慎從事,再也不能成為人家下鉤我就咬的笨魚了。


  火車開始減速,海拉爾就要到了,廖斌已經做出了決定,進一步觀察那個姓陳的郵遞員,對他暫時不予理睬。廖斌相信,如果他真是自己人,雙方早晚會走到一起。現在自己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找到那幾個蘇聯人,而在這過程中又怎樣去對付那個扔紙團的中共對手。一想到這個對手,廖斌的心上就不由地一緊,自己被人家耍得丟盔卸甲又丟人,卻還未識人家的真麵目,可直覺告訴他,自己在霍勒金布拉格飯店和火車上露出的兩張麵孔一定留在了人家的記憶裏。因此他不能和那幾個蘇聯人住同一個飯店了,為了不被對手識破自己,他隻能找一家小旅館暫時住下,再圖別策。


  他走出海拉爾火車站,才真正領略到草原地區風雪的狂猛,城市裏的能見度雖然比茫茫雪原要好些,但是也隻能看到前方二三十米的地方。他頂風冒雪,專走小街小巷,希圖找到一家合適的小旅店。然而就在昏暗的小街上行走時,他忽然覺得後麵有人在跟蹤自己,這使他十分惱火,因為這後麵跟蹤的人不管是敵還是友,都會破壞他已經想好的計劃。


  他裝作要甩開尾巴的樣子加快了腳步,使得後麵的人也趕緊地快步跟上來,就在剛剛拐入另一個小街的時候,他突然站在拐角處做好了攻擊的準備,當跟蹤的人也從小街的街角拐過來時,廖斌看準來人出手就是一記衝拳。這一拳打得突然而又凶險狠辣,不是衝著對方的頭部和胸部,而是朝著對方脖子的喉結打去,隻要打中肯定會另對方骨碎筋折,立時斃命。


  沒想到,後邊的來人竟也會兩下拳腳,手疾眼快地急忙扭身躲閃,但是雙方的距離太近又很突然,結果是廖斌沒有擊中要害,來人也沒有完全躲開,耳朵的根部重重地挨了一拳,打得來人耳朵轟鳴,晃了幾晃栽倒在地上。


  廖斌轉身要走,那人卻往前一躥,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腿,廖斌想把他踹開,卻抽不出腳來。正在用力拔腿,腦後卻狠狠地挨了一記,隻覺得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反綁住雙手,歪在一把太師椅上。細看,這裏竟是一處普通的民房,屋地中央的爐火正旺,對麵就是一鋪土炕,門口掛著厚厚的棉布簾子。門外有人正在說話。


  隻聽見一個粗嗓門的人說:“你在火車上等於是救了他,幫他這麽大的忙,他還不領情,下了車不但想甩開你,還要置你於死地,他能是自己人嗎?”


  聲音好像是姓陳的郵遞員說:“要是你的話,人家幫了你一回忙,你就會把他當成自己人了?共產黨那麽狡猾,誰不得加點小心?真要是上了共黨的套,那可就什麽都完了。”


  又一個人說:“他要是共產黨,咱們現在就已經上套了,咱這一窩子弟兄就會都讓人家給端了。”


  姓陳的郵遞員說:“從火車上他對付中共的情況來看,我敢確定他是咱們的人,而且是個很有經驗的老手。不過,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試探試探他,咱們得想辦法和人接上頭啊。”


  粗嗓門的說:“試探倒是可以,可要是接不上頭怎麽辦?”


  姓陳的說:“接不上頭起碼說明他不是咱們的人,那咱們就不客氣了,不管他是不是共產黨,必須把他做掉,免得生事。”


  廖斌在裏屋把一切都聽明白了,確定這幾個人肯定不是共產黨,如果再和他們對上暗號,那就一定是自己人了。從現在的情況看,是麻杆打狼兩頭怕,他們原來也像自己一樣擔心上了共產黨的當。


  他雖然還被綁在椅子上,心裏卻著實地高興,他有援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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