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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百感交集

  中午時分,秋高氣爽。京城裏桂花真逐漸的凋零。


  京中名士、陽州先生沈修賢抵達帶著老仆、一輛馬車抵達美食鎮中綠倚樓的後院。


  在他的授意之下,老仆拿著紙鈔和一張紙條進去找華媽媽,將他的妹妹沈氏贖出來。


  少頃,一名嬌豔的婦人拎著一個包裹從院子裏出來。粗布裙衫,用頭繩挽著頭發。


  “妹!”


  沈修賢心情激動的喊道,隨即就是老淚縱橫,踉蹌著走上前去想要抱住他妹妹。


  他“臥底”這幾個月為的不就是糾正之前的錯誤從青樓裏救出妹妹嗎?他聽從師叔、白馬書院山長唐寬的唆使,讓妹妹下毒殺死武安侯世子鄭宏。結果妹妹不僅沒有得到自由,反而被武安侯鄭英賣到青樓中接客。


  沈氏看清楚來人,怒從心中起,抬手就是一巴掌抽過去。“啪!”“啪!”


  “畜生!沈修賢,你還有臉來見我?”


  沈修賢被打的一個趔趄,但依舊用力的抱著妹妹,哭道:“妹,都過去了,過去了。”


  沈氏掙紮一會,然後在沈修賢懷裏痛哭。


  噩夢,終於過去了。


  …


  …


  沈修賢帶著妹妹回府中,兄妹倆呆了一個下午敘詳情,情緒這才算是緩過來。


  沈修賢在傍晚時分接到白馬書院的弟子送來的口信:唐寬找他過去一趟。


  “妹,你在家裏好生歇著。將來的生活,過段時間再想。大哥會給你安排好。”


  沈修賢叮囑妻子好好照顧妹妹,帶著老仆,坐馬車前往白馬書院。


  他跟新軍營接上頭以後,家裏的用度倒是漸漸寬裕起來。


  這並非是新軍營給了經費給他。而是指點了一下他在京中搞投資。國泰商行下屬的一個蠟燭工廠在大明股票交易所上市,他聽從建議買了大量的股票。


  稍後慢慢的拋售,平均下來獲利十倍。這讓他手中一下子寬裕起來。家資萬元。再在京中置辦一些房產、商鋪出租出去。如今生活上改觀非常大。


  這也更讓他在內心中更相信張昭的那一套。


  馬車徐徐的抵達京西的白馬書院。隨著京城裏的人口越來越多。京西白馬書院這裏也不在清靜,逐漸的聚集成一個鎮。一般叫做:白馬鎮。


  他從府裏過來這時已經是飯點。鎮中燈火點點,炊煙嫋嫋。行人們依舊往來、熱鬧。


  沈修賢內心裏的鬱結、苦悶在這美好的生活化的一幕麵前徐徐的消散,漸漸的平靜下來。繼而思考起白馬書院、河東派的前途起來。


  張伯爺是個“大才子”啊!不是指的吟詩作對,而是指他在這萬裏江山上做畫。如今京城裏的變化,人口稠密,經濟繁榮,這可不是大的才華嗎?

  經邦濟世之才!


  而河東派、聖人學,他一生所信奉的行事準則,正在麵臨著極大的衝擊、挑戰,甚至有可能會就此沒落下去。


  沈修賢懷著如此心情,抵達白馬書院。在同行的生員葛宇陪同下,到書院後院的住處見師叔唐寬。


  唐寬的老仆神情哀傷,“沈老爺,老爺等著的,你進去吧。”


  沈修賢把妹妹接回來,心裏對唐寬的怨恨倒少了些,問道:“徐伯,師叔的病情如何?”


  “太醫院的大夫來看過。是急火攻心,邪寒入體。留了藥方,叫老爺少思少慮,靜養一番,到明年開春再論。”


  沈修賢心裏磕磣一下。大夫話都是比較委婉,這意思就是他師叔撐不過去這個冬。


  推開門,走進去。


  臥室裏充滿著草藥的味道,數支明亮的蠟燭照的躺在床上的唐寬的臉色更顯蒼白。


  “子車來了?”


  “師叔。”


  沈修賢躬身行禮,看著枯瘦的師叔、老頭,心中感慨難言。這才幾的功夫?


  唐寬知道自己這個師侄心裏想什麽,硬氣的道:“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子車何必哀哀做婦人狀?老夫叫你前來,是有事情吩咐你去做。”


  沈修賢道:“師叔請講。”


  唐寬看著床帳,沒有立即話,而是低聲吟誦道:“我輩讀書人,當為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子車,你的性子一向軟弱,卻脾氣大。做學問,到不了最精深的程度,隻得一個舉人功名。做事情,心誌不堅,任性而為,難當重任。


  但老夫死時,卻隻有你可以托以心腹。這豈不是你的優點所在?聖人雲:為人謀而不忠乎?為朋友交而信乎?傳不習乎?


  此老夫之所以失也。”


  沈修賢給的眼淚都差點下來,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忠於他師叔。若非他的提醒,他師叔這次“偷襲”張昭就成了。當此之時,他的心非常亂。


  可以唐師叔將他看到骨子裏。他性情軟弱,意氣用事。


  他被唐師叔強壓著令妹妹淪落風塵,他豈能不恨?所以,成了臥底。但唐師叔要對他托以後事,他又豈能不悲傷,不慚愧?他真沒想害死唐師叔啊!

  他當日故意把張昭的文章當眾拿到書院來,確實存著出一口惡氣的心思。誰知道“攻訐”張昭不成,對唐師叔的打擊如此之大?

  唐寬笑一笑,道:“子車,白馬書院我打算交給國子監博士匡景。你幫我去勸服他。國子監如今有多少人在研習聖人學問?全部都在一門心思考試。


  最後,我有一事要與你聽。”


  沈修賢眼淚流下來,哽咽的道:“師叔,你。”


  唐寬喘口氣,緩緩的道:“當今之世,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變局。張昭在京師大學提倡數學、經濟學,每期的報刊其實我都有研究過。這確實是我們的弱點所在。


  然而,聖人之學並非是一塵不變的。亞聖朱子在數學方麵就很弱。家師予以補全。老夫大限已至。接下來的補全就靠你們了。望你牢記於心。


  子車,一個人這輩子總要有所堅持的!不要兩頭搖擺。”


  沈修賢背後汗毛頓時都豎起來,腿發軟的差點跪下去,“師…叔…”


  唐寬溫聲道:“你去吧。”


  沈修賢走出白馬書院的後院,秋風吹來,身體寒冷。再看著幽暗的園林,寂寥的星空,一時間是百感交集。


  大明弘治十七年八月二十六日夜,儒家程朱理學河東派大儒唐寬病死於白馬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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