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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棋

  歐陽月身側,趙梟半眯著眼瞧著秦楚歌的所在神情莫測,狹長的眸子漆黑如潭,深不見底。


  趙梟皺著眉頭,暗自揣測著。他倒不是對秦楚歌懷有別樣的心思,而是墨一調查到的秦楚歌和眼前的秦楚歌實在不相同,關於墨一調查下的秦楚歌,脾氣古怪,孤高傲冷,三五不時便央求其兄向書院告假,雖說模樣絕色卻是個十足的冷美人,最是不喜與人結伴。那個現在粘著她喚作南宮什麽的女子,以前是被她無視的,即便人家主動與她交談,她也不曾理會過。可是如今他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那些飽含深意的神情;那時不時泄露出的殺意與恨意,那看破紅塵如同枯井般的眼神,都不應當出現在一個受盡父兄寵愛的豆蔻少女身上。


  一個人真的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人當真是楚國秦相之嫡女,秦楚歌嗎?

  歐陽月撇了他一眼,嘴角玩味笑容一閃而逝,快得難以察覺。


  琴棋書畫,其中三藝都已考核結束,剩下的便是曆來集考中最最精彩的“鬥棋”,也是四藝中秦楚歌唯一喜愛的一藝。


  三十六為學子,兩兩一組,教授外院學子棋藝的夫子與歐陽月則通過學子的棋路、棋藝評判。


  明倫堂內,此刻正是人滿為患的時候,學子們自然都想做那個獨占鼇頭包攬眾人風光之人。


  說來也巧,秦楚歌癡棋,身為楚國三公主的楚心也同樣好棋。楚心溫柔寫意與多數宏宇書院的學子交好,故此也算得無人不曉她的高超棋藝,便是連教習棋藝的夫子也曾讚譽她技法高超,出類拔萃。此時棋藝考核又是兩兩一組對弈,所以多數學子都忍不住暗自祈禱不要碰上楚心。


  相比眾所周知棋藝高超的楚心而言,秦楚歌就顯得低調很多。秦楚歌身為丞相府嫡女,雖性情桀驁,才情卻是無人質疑的。畢竟其父、其母、其兄都是些優秀之人。然大家都隻知秦楚歌是聰慧之人,卻鮮少有人知道她愛棋成癡,棋技深不可測。


  “棋藝考核開始!司馬子禾對李燕,葉知秋對盧子明,南宮司音對朱玉蘭,王珩對籬落………楚心對秦楚歌。”監考夫子拿出歐陽月早便寫好的名冊,朗聲念道。


  “嘶~今日當真有千萬般巧合,八公主和秦楚歌總能撞在一起。”男子席上,一俊秀男子打了個冷顫嘟囔道。


  王珩向來維護自己心之向往,不悅的瞪著女子席上一臉淡然的秦楚歌,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公主棋藝高絕有目共睹,秦楚歌又怎會敵得過,哼。”


  “書畫二藝子禾尚不知,不過單就琴藝而言,秦楚歌也乃非凡之人,八公主棋藝確實厲害,但比試還未開始,勝負猶未可知。”司馬子禾笑容和煦,接茬道。


  王珩聞言立馬拉長了臉,不悅道:“你這是何意,難道你覺得公主敵不過秦楚歌?”


  司馬子禾客氣的笑了笑,看向王珩道:“王兄何故惱怒,且不說未到最後勝負揭曉,便是連比試都未曾開始,自然也不知誰的棋藝更為高絕。”


  “司馬兄說得極是。”另一男子點了點頭,出聲附和道。


  王珩雖不滿司馬子禾所言,卻也不再咄咄逼人,他心中篤定秦楚歌比不過楚心,想到秦楚歌棋敗的模樣,王珩心中一片暢快,當下冷哼一聲頗有些幸災樂禍道:“哼~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司馬子禾見之皺了皺眉,轉而將目光放在別處不再發言。


  十八副棋盤已經準備好,眾學子皆移步上前,兩兩一組相對而坐。 在場眾位看客不約而同將目光落在秦楚歌和楚心這一組的對決上,今日已是兩人第三次對上,且前兩次都不愉快。明眼人都看得出兩人的關係不友好,此刻又在一對一的棋藝考核上碰見,真可謂冤家路窄。


  女子席上,一婦人抿了抿嘴,冷笑著同旁座的另一婦人小聲道:“也不知還要鬧出個什麽笑話來。”


  “嗬嗬嗬~可不是麽?今日真真是看了不少好戲。”那婦人用手帕半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眾人三三兩兩的交談著,秦楚歌恍若未聞。


  秦楚歌脊背筆直神色淡然坐在楚心對麵,既未抬眼看向楚心,也未言語半句。秦楚歌是活過兩世的人,心境與魄力都不是常人能比擬的,何況楚心不過是個年芳十幾的少女,哪及秦楚歌沉得住氣。


  一時無言,楚心到底還是忍不住,率先發言撩撥了秦楚歌一句,道:“楚歌琴藝非凡,想來棋技定也不差,本宮當真想見識見識,一會兒正式走棋,楚歌可千萬別手下留情啊。”


  秦楚歌聽言眉眼一挑,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道:“自然。”


  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鐺~”鍾聲響起,學子們的較量也正式開始了,三十六道身影皆認真注視著棋盤,小小一隻的秦楚歌非但沒被淹沒,反而尤為亮眼。老實說,秦楚歌的年紀並不是所有學子中最小的,兵部尚書家的幼子李歡如今才剛過十二,偏生人家是男子,雖差秦楚歌一歲卻反倒高了她一截。至於像楚心等其她學子,概是些大上秦楚歌三兩歲的存在。故而宏宇書院的所有學子中,秦楚歌是看最矮最小隻的那個。


  炎熱夏日,微風帶著花香拂過每一個人,遮陽的沙曼隨風起舞,花兒草兒微微晃動,正在下棋的少女似享受般半眯著桃花眸,風兒一步一步靠近,掀起少女額前散落的那一縷青絲。哪怕渾身散發著慵懶氣息,少女的脊背仍舊筆直,修長的玉頸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白皙。


  輪到少女走棋了,半眯的桃花眸子大開,雙眸似水又似冰,淡淡的冷意在眸中呈現。玉指芊芊,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太過蒼白,白得有些過於,若不仔細瞧竟很難發現那玉手上尚存一絲血色。少女探手從棋笥中撚起一顆黑子,沒有片刻猶豫便放入棋局中。風兒依舊,少女粉嫩的衣擺不禁也生出隨風起舞的衝動,許是額間的那一縷青絲太過調皮,惹得少女抬手將其拂在耳後,繼而繼續淡淡凝視著棋局。


  每當對手落下一子,少女便不做絲毫停頓也落下一子,那種篤定卻又懶洋洋的姿態,像極了盛開在水秀山清處的點點桃花。


  本就長著極美的麵容,此刻淡然自若的模樣,更加吸引眾人的目光。


  滿場看客伸長了腦袋,看著學子們麵前棋局的動向。監考夫子穿梭在眾學子之間,忽然,監考夫子停下腳步,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一處棋局。


  “山長!”監考夫子失聲喚道。


  監考夫子的聲音委實有些大了,惹得眾人皆將目光看向他,便是連正在走棋的學子們也忍不住看了過來。歐陽月見狀頗為不滿,身為一介夫子,言行舉止都需有個正統模樣,怎可在學子集考的場合咋咋呼呼,歐陽月鼻間哼出一口氣道:“輕佻浮躁,成何體統。”


  監考夫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禮,慌忙歉意的朝眾人拱手一禮,爾後壓低音量指著身側這一棋局朝歐陽月道:“山長,你且來瞧一瞧。”


  歐陽月見監考夫子麵色嚴肅,遂提步走了過去,待看清棋盤上的棋局後,倒吸一口涼氣:“這……”


  趙梟見此情形,鳳眼頓時一眯,也起身走了過去,與之一起的還有教授棋藝的夫子。


  棋盤上,白子棋風穩健,從棋路來看,走棋者每走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倒也彰顯執棋者棋藝確實不凡,隻是可惜此刻落在棋盤上的白子寥寥無幾。


  白子的棋路雖不凡倒也算不得稀奇,故令監考夫子失態的緣由定不是這白子。再看黑子,同樣屈指可數的幾顆棋子落在棋局上,和白子截然不同的是,白子被牢牢禁錮猶如困獸,黑子看似散亂實乃毫無破綻。然真正駭人的卻是黑子的棋路,那是一種怎樣的棋路,殺氣彌漫,煞氣衝天!仿佛每落下一子都會隨之濺出鮮血……


  趙梟居高臨下的看著秦楚歌麵前的棋局,鳳眼深邃乍眼看去慵懶惑人,實則冷如冰寒如雪不留絲毫別樣情緒。


  “你這棋路,倒是特別。”歐陽月捋了捋胡子,炯炯有神的眼睛精光四溢。


  秦楚歌聞聲抬首看去,掃過似笑非笑的趙梟,目光與歐陽月對上,半響才幽幽出聲道:“稱不上特別,山長過譽了。”


  歐陽月冷笑一聲道:“本山長並沒有讚譽你的意思,小小女娃,行得這棋路,怕是浴血將軍看了都會被其中的煞氣所震。你瞧她,冷汗都嚇出來了。”說罷指了指臉色蒼白的楚心。


  歐陽月如是說,秦楚歌卻並沒有朝楚心看去,於她而言,楚心怕與不怕都與她無關。思及山長幾人皆站在此處,男子席上的哥哥必回有所擔憂,故轉頭朝秦淵看去,秦淵見她看來,擔憂神情立馬煙消雲散,嘴角霎時勾起一抹笑容,秦楚歌見狀也露出一抹笑意。


  此一幕趙梟全然看在眼中,不知為何,頗覺有些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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