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坦坦然然
是夜，沒有了夜衛的雷家不隻是白天冷清，夜晚更加安靜。零星的昆蟲不知道躲在哪顆草裏放聲鳴叫。
這是夏天最後的曲目，用不了太長時間這些昆蟲的聲音就會徹底消失。因為時間已經走到了八月份的末尾，再過幾天天氣寒冷的時候，昆蟲就是想出來，也沒命出來。
雷家的夜晚總是燈火通明，原先雷淩以為這些燈光都是夜衛管轄的，今天看來是他錯了。
原來不管夜衛在不在家，雷家的夜晚總會亮著燈光。這就是一場等候，告訴遠行的人們，家永遠有著一盞燈留給你。
不像其他的世族，雷家沒有奴仆，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雷家尊重每一個人的決定，去留也好，忠於家族也好。
隻要在這個家一天，雷家永遠會保護好所有人。
上層人士說雷家是傻子，是一個不合群腦袋缺根弦的家族。
若懷縈並不否認，她製定的這個規矩打了世家大族所有的臉麵。
可那又怎麽樣！
若懷縈才不畏懼世俗的眼光，窮苦出身的她了解苦難人民的痛苦。以前弱小，她無從選擇。
現在有了能力，若懷縈就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許她改變不了大環境，可與世界比起來的雷家，她努力做到這個也就無悔了……
所以說這就是雷淩現在找不到他自己的夜衛的根本原因！
在莫名其妙進入十萬大山的時候，雷淩就察覺出不對，為什麽夜衛沒有出現！他能想到的隻有雷墨修在搞鬼。
回來以後才知道雷墨修竟然如此可惡的放了夜衛假期！而且還是長假！
氣死他了！
這是一座極為樸質的平房，由青石砌成。微弱的燈光並沒有照亮房子的周圍。就像是不應該出現在此時的事物。淡淡的香味從木製的大門裏麵傳出。走進屋子，雷淩立馬感受到溫度的升高。
沒見過的房子，就是這一個嗎？
雷淩心道，小姨也不說清楚了，什麽叫沒見過的房子！
一路走來，也就這個房子比較陌生。
半信半疑之間，雷淩推開了大門。
柔和的光線率先進入眼簾，一束束淡黃色的光芒溫柔了時光。先不說屋子裏麵的布置，就身體感受一瞬間的溫暖，已經證明了這個地方比外麵的溫度要高的多。
夏天還沒過去，是哪個傻子在屋子裏開暖氣！
待了一小會，雷淩的汗水便侵染了衣服。
房屋的四周掛滿了黃絲綢緞，四根八角形石柱立在房屋的四個角落，正當中擺著一張長桌。
長桌上麵隻有一具小茶壺，沒有任何的明火加熱，壺嘴上時刻冒著白色的霧氣。
雷淩想大概是茶壺下麵的墊子的原因吧……
長桌下麵有著一個蒲墊，那是藤蔓交雜在一起的產物。
蒲墊上正坐著雷墨修。
走上近前，香氣的味道更加濃厚。這是一種類似薄荷的清亮氣味，輕輕的氣味順著鼻腔進入身體，會在舌根、嗓口留下淡淡的清涼。甜味與涼意的交融，隱於清幽舒爽的感覺之後，令人既有通鼻省神之感，又有快意通達之念。
久而久之雷淩浮躁的心靜了下去。
雷墨修久違的一身白衣，敞露的胸口體現著男人現在的隨意。神奇的是他並沒有因為溫度的原因而汗流浹背。
雷墨修的身邊還有一個暗紅的蒲墊。
打從雷淩進來，雷墨修就一直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從未改變。
雷淩不知道他什麽意思，等看完了四周，覺得沒意思之後，也學著雷墨修的樣子盤坐在蒲墊上，心事重重。
此時雷墨修長舒一氣，分開兩掌，放置膝蓋，掌心朝上，一臉神怡。
“我也曾經步入十萬大山，為了活命我闖過那裏所有的地方！孩子你與我的區別，是你經受過血印，而我沒有，我經曆過的饑寒交迫，為了生存不擇手段，而你沒有。”
“有你的時候，我還是輕狂，還以為這天下不過爾爾。那時候的我沒有作為一名父親的責任和覺悟！都是因為我，讓你，讓夢兒承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我痛恨自己，無比痛恨！”
停頓的一秒，雷墨修平穩的語氣再也站不住腳跟，他開始瘋狂！
“我多麽想重新來過，讓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可是不會了！我做的所有罪孽已經在曆史的沿岸上刻下了惡貫滿盈！”
“不會再重來的，永遠不會！”
“我的孩子啊！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的呀——！”
雷墨修嘶聲裂肺，就在心境暴動之時，濃鬱的香味更上一層樓，清涼鎮定的功效很快就壓製住情緒的泛濫。
雷墨修漸漸回歸正常。
再次雙掌合十，限製著內心再起波瀾。
“我無法祈求你的原諒，我隻想讓你明白，你的母親，所有愛著你的人，他們為了你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你不必養我！但你必須要照顧好他們，就是了……”
這是決絕，是雷墨修的決絕，更是對以前所有事情的答複！
是人都會死，哪怕是馳騁疆場的武王也有衰老的一天，雷墨修也會老去，也會有像鍾柏榮這樣需要照顧的時候。雷淩無法原諒他，那就不原諒，他也不想讓孩子難以抉擇。
隻有他說出來，一切才是最好的樣子。
雷墨修閉上了眼睛，他在等待著，等待著一個受苦受難的孩子的審判。
雷淩傷感，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仿佛壓抑很久的情緒，一瞬間湧上眼睛，酸了淚水。
雷淩從不覺得死亡是多麽遙遠的事情，在血印的時候，他時常與之打交道。
可是今天他才醒悟，每一次死亡離自己最近的時候，其實父母同樣如此。
也許自己可以大聲哭嚎，悲痛這不該有的命運。可父母能嗎！
也許自己可以治愈血印，可以去執著內心的一切。但父母呢，總有一天他們會比自己先一步離開這個世間，總有一天，自己也會孤身一人，就像魂靈男孩了無牽掛。
父母得到過什麽嗎？
從來沒有！
隻有自己不斷索求……不斷索求……
雷淩也好，本尊也好，暗也好，他們三人能有多大的仇恨！其實在種子改造完成後，他們就已經原諒了一切。
就像雷墨修說的那樣，自己隻不過是大帝鞏固統治的工具，而他不過是悲哀政治下的悲哀產物。
錯的是父母嗎？
是自己嗎？
都不是！隻不過是時候到了，自己該有的罷了。
隻是三人不懂如何表達，或者說，還有一件他們至今疑惑不解的事情充當著一切情緒的攔路虎。
到了現在，雷墨修的一番話徹底打開了最後的枷鎖。
他們從來不恨父母，隻是對自己無能的悔恨蒙蔽了一切，也造就了一切。
所有痛恨的根源都是出自對自己的無法做到而痛苦不已。
不會向死亡認輸的孩子，今天卻因為“死”而流淚。他害怕時間的無情會帶走身邊的每一個人。
就像魂靈男孩經曆的苦難。難以忍受！
此時雷淩才懂得儀陽凱的心情，與他相比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簡直狗屁不如。
原來最痛苦的不是現在的苦痛，而是慢慢等待早已注定的遙遙未來。
“我不會放棄任何人！父親、母親還有家人！”這是雷淩的回答，是暗的回答，更是本尊對未來的保證。
雷墨修睜開眼，無形的氣味又是濃厚，婆娑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景象的真實，朦朧的一切是雷墨修從來沒有經曆過的種種，那好像是屋外深黑的深夜之下，永遠亮著的燈光。
過往的一切，都隨著如今的坦然，再也不見。
這對父子久違的坐在一起說起了話兒……
……
注意到若懷縈眼角泛起的淚光，若懷君連忙問道，“姐怎麽了？”
上神的若懷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轉而收回情緒。
“沒什麽……”
若懷君不信，她不知道姐姐感知到什麽，但那一定很美好的事情，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若懷縈這麽輕鬆的神情。
“你不去休息一下，老帥這裏我看著就好了。”
鍾柏榮從上午睡到了晚上，也沒見絲毫蘇醒的樣子，若懷君擔心若懷縈的身體吃不消。
畢竟前不久才給淩兒做完了手術，還沒恢複過來的，又給老帥治療眼睛。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女人，等到了那個歲數，你再和我囉嗦也不遲。”若懷縈一笑，花容失色。
“姐姐！”若懷君撒嬌。
“你今天給晗影下了什麽迷魂藥，我是左說右說她都不回去。”
“策略唄！我可是最喜歡攻略婚後少婦的少婦！”
若懷縈噗嗤一下，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話要是讓子意聽了，必須要氣出病來！”
“也就他出去了才說說，別當真哈！”若懷君一撇帥氣的劉海。說實話結婚這麽多年，若懷君女痞子性格被封印太久了。
應該適當出來透透風。
“唉！也不知道大哥怎麽想的，準備好的又不要了，白忙活半個月。”
“老帥給他的衝擊應該不輕，變了主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好了，等他回來，我給你出氣還不行。”若懷縈戳了戳妹妹氣鼓鼓的臉頰。
若懷君眼睛一轉，趁機說道；“姐，剛才你感覺到什麽了，這麽開心，不分享一下。”
“好啊！你這妮子，在這等我呢！”
若懷君嘿嘿一笑。
若懷縈剛要作威作福，雷子意的通訊就切入兩人心中。
都域，亞父“秩序”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