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81章)
蘇慶豐走開之後桂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屋裏的那幫老人依然在打把撩錘地嘻嘡著玩,一點正形都沒有。他見李憲統和冷宏偉兩人也不太愛說話,隻是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拿冷眼看著那三五個主角精彩鮮活的表演,於是就靜靜地走到他們兩人跟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攀談起來,並且很快就形成了一個與中心的大圈子風格完全不一樣的小圈子。隻有在這個小圈子裏,他才能稍微感到一絲安全和溫暖。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辦喜事的還不少唻,”宏偉晃動著腮幫子上鼓鼓囊囊的大肥肉感歎道,有點沒話找話說的意思,“大家都想一塊去了,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撞車了,這種日子什麽東西都緊張,都不好弄,還貴得要死,純粹是折磨人。”
“對啊,光大酒店這邊就有三家辦喜宴的。”憲統附和道,同時很自我地皺了皺眉頭,把他那個頗具喜感的八字眉硬是拉成了個大大咧咧的“兒”字形狀,一雙精致異常的三角眼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浮光掠影地掃視了眾人一遍,也不知他心裏想的啥。
桂卿仔細想了一下,確實有三個樣子差不多的紅色彩虹門分別擺在酒店大樓外邊大門裏邊,隻是他進來的時候沒仔細看罷了。因為他是和單位裏的其他人夥一塊進來的,所以才沒怎麽費勁就找到了朱正文辦喜宴的地方,如果要是他單獨進來的話恐怕還真得好好地找一番才不至於搞混呢。有時候好事和壞事一樣,也愛紮堆湊熱鬧。
“這幸虧不是什麽太大的日子,”他隨即也附和道,那意思大約是比讓嘴閑著略微強點罷了,“要不然的話婚車、酒店和錄像什麽的應該都不好找,而且價格也確實貴得嚇死人,非常的不合算。”
“那是啊,我可知道那個滋味,絕對能把人給擺活死的!”宏偉非常誇張地感歎著,然後又對著憲統問道,企圖尋求強有力的支援,“哎,老李,估計你也深有體會吧?”
“因為咱們倆可是典型的同病相憐啊。”他冒昧地說道。
“我倒是沒怎麽犯難為,反正有好多事都是俺姐夫幫著我操持的,我隻管當好我的新郎官就行了,其他的事根本就不要我問。”憲統看似漫不經心地很隨意地說道,實則心裏滿是炫耀和賣弄地意味,同時他還要和對方堅決地劃清界限,絕對不能同流合汙。
另外一點,他還對“老李”這個比較討厭的稱呼非常的不滿,認為對方這是在有意地貶低和嘲弄他,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當麵發作。他覺得對方有點太不知趣了,說話淨充香近的。
桂卿突然想到憲統其實是想說都是他姨夫幫的大忙,隻是不好意思明著顯擺出來而已,遂覺得他這個人還是挺有意思的,居然還知道適當地謙遜和遮蓋一下,於是便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而憲統仿佛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猜破了一樣,連看也不看桂卿一眼,直接就把臉扭向了一邊,隻留給對方一個毫無血色的不會讓人產生任何遐想的側麵。
“你有親姐夫幫忙,那可是比我強多了,”宏偉有些黯然傷神地說道,一副欲言又止的窩囊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牛高馬大的海西漢子該說出口的話,“不像我,什麽事都得靠我自己操持。”
“其實他也沒幫什麽大忙,絕大多數事還是我自己操心。”憲統連忙解釋道,他好像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過於搖騷了。
桂卿和宏偉一聽憲統如此這般講,也就不好再跟著說什麽了,誰知道這家夥又會怎麽再次推翻自己剛說過的話呢,反正細細地推敲起來他也不是那種很好接觸或很好相處的人,犯不著讓他想三想四的。
憲統見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默了,怕其他兩人繼續認為是自己的責任,便用力地眨了眨眼,有點神秘兮兮地說道:“不知道你們兩人注意到了沒有,另外兩家結婚的都是誰?”
桂卿和宏偉麵麵相覷,一時竟然被問住了,遂異口同聲地說道:“哎呦,還真沒注意呢。”
“那一家是誰我不知道,”憲統翹起嘴角露出有些發黃的牙齒極其難得地笑了笑,然後又得意地說道,“不過有一家是康麗萍,這個肯定沒錯,堂堂的女正科級,嶄新的明星,耀眼的人物。”
“噢,你說的是那個長著個惡心人的大餅子臉的女人嗎?”這話剛一從宏偉嘴裏脫口而出就差點引起了屋裏其他人的注意,嚇得他趕緊吐了一下舌頭,同時就手把頭也窩了起來,不敢再多露。
“青雲縣還能有幾個這樣的角色啊?”憲統冷笑了一聲後壓低聲音問道,同時他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提醒宏偉,注意說話的時候千萬不要那麽大聲,尤其是在這種人多嘴雜的公共場合,多少事都是壞在一張嘴上的,而嘴的主人還木麻不覺。
“確切地講,”桂卿的腦袋裏馬上浮現出了上次和康麗萍一起吃飯時的種種生動鮮活的場景,隨即他又不禁暗想道,“應該是我跟著人家蘇慶豐蹭飯吃的時候碰見了康麗萍,而不能說是我和人家康麗萍在一起吃過飯。說和人家在一起吃飯那是置事實於不顧,硬往自己不值錢的臉上貼金,是極不道德的自我拔高的行為。其實,就連我姓甚名誰以及在哪個單位上班,估計人家康麗萍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是不是屬於‘無知少女’那種類型的人啊?”宏偉隻是非常牽強地把聲音放低了,但是仍然沒有順便改掉他那個說話不太經過大腦思考的老毛病,因而這話立即又引起了憲統的鄙視和反感。
“你難道還不知道嗎,現在已經改了啊,”憲統很隱蔽地蔑瞪了一眼宏偉後才懶懶散散地說道,一副想賣弄而又不屑於賣弄的樣子,“不時興‘無知少女’了,那個早就不時髦了。”
“哦,改成什麽了?”宏偉非常直接地問道,傻子都能猜到他會這麽問的,他都已經被釣過好多次了,卻還不知道離開魚鉤遠一點。
桂卿雖然也是頭一回聽說“無知少女”這個名詞,但是他非常慶幸自己沒有直接開口去問宏偉或憲統。
他知道宏偉這個人的人品基本上還算可以,凡是這夥計知道的東西他肯定會毫無保留地告訴別人的,他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的心眼子和彎彎繞,雖然有時候他可能顯得笨拙和愚蠢了一點。
但是憲統這個人就不好說了,鬼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呢。以桂卿和這個人非常有限的接觸來看,這家夥向來不太避諱對別人使用自己的冷漠和嘲諷,盡管作為其本人來講可能也已經非常克製了。當然了,凡是遇到年齡比他大或者職位比他高的人,他就會自然而然地有所收斂了,但還是不能改變在背後悄悄地進行補償性抱怨和咒罵的壞習慣。桂卿意識到他必須在這家夥麵前保持極大的謹慎和警惕,才能妥善地維護好兩人之間微薄的脆弱的友誼,盡管一直以來他並非特別精於此道。和刻薄而多疑的人交往從來都是很累人的,心眼子少了會被鄙視,心眼子多了更會被鄙視,總之就是很難做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