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73章)
“哎,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一個小故事,”在博學多才的好夥計麵前桂卿也有點爭強好勝想法,於是便搶著說道,“好像是在《小小說》還是哪個地攤雜誌裏看過的,是關於怎麽提一個小交警的故事。說是在那個單位有一個非常年輕的小夥子,有一天他在大街上一臉嚴肅地攔住了一輛公然違章的小轎車,結果那是市××局一把手的座駕,小夥子在司機的嚴厲訓斥下仍然堅持秉公處理,罰單照開,一點都沒猶豫。處理完這個違章之後的當天,坐在轎車裏的人接著就在後邊召開的一個大會上公開表揚這個小夥子不畏權貴,遵規守矩,敢於亮劍,他當場就表態,絕對不能讓這種踏實認幹的老實人吃虧,大家都拍手稱快。然後等晚上的時候,這個小夥子就跑到坐車人的家裏問了句,三叔,我的事成了嗎?”
鳳賢聽後哈哈大笑起來,其實他早就知道這個故事了。
“你說,盧廣平的事和這個小夥子的故事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桂卿鄭重其事地問道,這簡直就是句可有可無的廢話。
鳳賢笑著點點頭表示同意,並且覺得桂卿完全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麽明白和無趣,如此輕鬆地就失去了含蓄和委婉的意思,表演的藝術性太差,可觀賞性不強,還有待於進一步錘煉和深造。
“甄渙陽這孩子,你知道吧?”鳳賢突然問道,桂卿也不知道他腦子裏又想起什麽新鮮玩意了。
“知道,他不就是縣××局的一把嘛。”桂卿立即回道,這回知道得還挺多的,不像以往那樣耳目閉塞得要命。
“想當年他在鹿苑中學當一把手的時候,”鳳賢就像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百事通”和“萬事能”一樣煞有介事地說道,“鋪天蓋地的舉報信都把有關單位的信箱給塞滿了,放眼望去可以說到處都是告他的人,而且縣裏也打算動他了——”
“那你要這麽說的話,最後肯定是沒動得了他。”桂卿道。
“分量十足的屁話!”鳳賢非常響亮地笑罵道,就像剛剛脫褲子放了一個巨響的臭屁,“要是把他給逮了,他肯定就當不了××局的一把手了。當時啊,不光縣裏有意要動他,就連市裏也差不多都同意要動他了,這孩子眼看著搖搖欲墜的馬上就要不行了,結果緊要關頭人家竟然來了個鷂子大翻身,不光沒丟掉鹿苑中學一把手的黃金位置,反而還幹上了更高一層的××局長,照樣搖搖赫赫地當人家的副縣,你說諷刺不諷刺,滑稽不滑稽,可笑不可笑?”
“那他還是上邊有人,”桂卿非常武斷地笑道,連愣都沒打一下,“不然絕對不會這樣的,萬事都有原因,天下就沒有無緣無故的事。”
“那自然是十分肯定的了,”鳳賢有點索然無味地回應道,好像不願意再繼續聊下去了,因為越聊越沒意思,越聊越泄氣,“他上邊不光有人,而且那個人還很硬。你想想,這家夥本來都該進監獄的架勢,後來不光屁事沒有了,反而還更上一層樓了,這到底是多硬的關係才能這樣扭轉乾坤啊,是吧?”
“我覺得至少得是副廳以上的實權人物,才能有這個能量吧?”桂卿有些心虛地趁著說道,因為他這句話猜測的成分實在太大了,簡直可以和胡說八道等量齊觀了。
“你以為呢?”鳳賢惡了拐帶地回道。
“哎,對了,”桂卿又道,沒理會鳳賢的陰風陽氣,因為他忽然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了,也急等著想知道答案,“既然他當××局的一把手了,那與此同時鹿苑中學豈不是又空出來一個寶貴的位置?”
“你隻說對了一半,”鳳賢微微一笑,得意地言道,“校長的位置他是空出來了,可是學校××的位置他還兼著啊。”
“噢,原來還能這麽玩啊。”桂卿吃驚地歎道。
“唉,你看了嘛,兄弟,”鳳賢接著嘲弄道,“隻要上邊有硬人,而且這個硬人不倒台,你就算作得再厲害也無所謂,也沒人能怎麽著你,因為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是不是?”
“這說明這家夥的氣數還是沒盡啊。”桂卿有些不平地說道,自欺欺人的意味濃得都化不開了。
“夥計,你想想整個鹿苑中學有多少老師,有多少學生,有多少基建工程,每年又有多大的采購量啊?”鳳賢略微誇張地想象道,猶如眼前放著一座金光閃閃的寶山,隻是他無緣得到一分一毫罷了,“這裏邊的油水大極了,誰到了那個位置都是欲罷不能,管不住自己啊。”
“你不在那個位置上,”他色眯眯地講道,“永遠都不知道坐在那個位置上有多爽,有多過癮。我給你講啊,這裏邊是真有你想象不到的好處,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人,擠破了頭拚了老命也要去搏一把……”
“鳳賢你說,我們的格局和眼界是不是小了些?”桂卿心懷不安地抽空疑問道,當然也是虛心請教的意思,就像個含水率很低的空心大蘿卜在冒充某種硬通貨一樣,“閑著無聊淨議論這些讓人喪氣的事,說這些讓人喪氣的話,一點雄心壯誌和遠大目標都沒有,不像個正兒八經的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我們應該對這個社會充滿信心……”
“又是標準的屁話!”鳳賢將老臉一沉,很認真地駁斥道,一看就是一副農村擰筋頭的討厭樣子,“你我本來就是凡夫俗子和市井小人,說準確點就是好不容易才從農村那個爛泥潭裏爬著出來的芋頭,地瓜,棒槌,你說我們要那麽大的格局和眼界幹嘛?”
咦,貌似有點道理啊,桂卿想。
“我們要那麽高的覺悟和素質幹嘛?”鳳賢又道,“我們有那個條件去奢望那些根本就不會屬於我們的東西嗎?”
這話本該讓桂卿陷入深思的,但是鳳賢不給機會。
“我覺得你想這些東西,純粹就是給自己心裏添堵,給自己找不痛快,明白嗎?”鳳賢不辭辛苦地點撥道,“老百姓就得活得像個老百姓,俗人就得活得像個俗人,別整天閑著沒事淨整那些形而上學的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光沒意思,也沒什麽用,末了還自討苦吃或者自找沒趣,有時候玩得太深入了還容易走火入魔,變得神神叨叨的……”
“哎,剛才你說到假裝在忙和搞□□的事,我覺得挺有意思的,難道說一個人還可以假裝在不忙嗎?”桂卿為了不再說屁話,便主動改變了話題,以爭取到對方的好感。
“你以為呢?”鳳賢還是惡了拐帶地回道。
“在孫三好這種人看來,一個人在那裏裝著很忙的樣子不對,難道人家在那裏吊兒郎當地閑著就對了?”他立立愣愣地解說道,胸中自有丘壑的樣子很是搞笑,“哼,真是嘴是兩張皮,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按理說,他別管人家是假裝在忙還是真的在忙,至少從客觀來講人家確確實實是在忙啊,對不對?他不能僅僅因為人家在主觀上有那種想假裝的意思,就用那種身份那麽瘋狂地無恥地批判和否定人家,對吧?”
“更何況人家心裏未必就像他以為的那樣想呢,對不對?”他就像和某個市井無賴在吵架一樣大聲地嚷嚷道,“難道連人家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他也要伸手管一管嗎?他這種做法不就是典型的誅心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鳳賢蓋棺定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