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49章)
次日下班後桂卿在單位有意磨蹭了一陣子,又在洗刷間匆匆地洗了把臉,然後就提前一點趕去小白羊了。蘇慶豐已經提前電話告知房間號了,因此他到了地方之後徑直去了二樓的一個包間。在經過一樓大廳的時候他還刻意看了一眼上次他和白郡、曉櫻一起吃飯的那個位置,心裏由衷地感到一陣特別的溫暖,仿佛再次被農曆三月的微風徐徐地吹過了一樣,渾身上下都愜意得很。
還不到約定的時間點呢,屋裏的客人已經來了一大半,由此可見這些人和蘇慶豐的關係很到位,因為不介意早來等候的客人才是關係最好的客人。未等正式地喝過開席的三杯開場酒呢,蘇慶豐就已經熱情地把桂卿向其他幾個人作了簡單的介紹,同時也向桂卿簡明扼要地介紹了一番他的那幫好友們。這是一個純粹私人性質的小聚會,接近於一鍋燉的樣子,因而來客們的工作單位也比較雜亂。
來客中的一個叫彭理國,目前就在北溝鄉中學教書,看樣子大約是教語文的,因為他的言行舉止顯得文質彬彬的,頗為柔和順從,也不拿腔捏調的。此人身體高高的,外形胖胖的,戴著個東施效顰般的黃褐色金屬邊的眼鏡,年紀和桂卿相仿或者約略大個三四歲,說起話來很是坦坦蕩蕩和簡潔利索,看起來一副沒有任何心機的樣子。
一個是黎遇林,此公挺著個懷孕好幾個月的大肚子,戴著個度數極低的完全是裝飾性的但是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眼鏡,一副油頭粉麵但是又很精幹的樣子,滿屋人裏就數他話最多,聲音也最大,皆因他手中的權力最大。如果此時有匪徒進來殺人的話,誰都能躲藏起來以求保命,唯獨他肯定沒地方掖,沒地方塞,匪徒也不會放過他。
另一個是王衛東,此君看著也就是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規規矩矩的中等個頭,估計剛上高一就停止發育了。他雖是一臉的怯生生之態,卻是滿眼的惡狠狠之意,一張國字臉黑中透白,白中帶紅,紅得明明是一塌糊塗,卻還想在外觀上與眾不同,真是有點枉費心機。如果他的每一段人生經曆都能用一種顏色來代表的話,那麽他以前所有的重要經曆都毫無保留地噴寫在了他的臉上,黑色代表貧苦和艱難,白色代表虛偽和奸詐,紅色代表霸道和野蠻,而多出來的灰色則代表著天下人都明白的灰色,一種由黑色、白色和紅色混合起來的顏色。
還有一個不大愛說話的客人名叫邵繼清,是目前最最當紅的東院團委的一把手。此君年紀不大個頭卻很矮,而且還矮得有些離譜,尤其是海西這種遍地都是高個子的省份,就更顯得比較紮眼了。看他那頗為不俗的長相和頗具氣質的外觀其家庭條件應該是相當不錯的,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沒有像他那種家庭出來的其他子弟那樣高。他看起來白白嫩嫩、肥肥胖胖、笨笨拙拙的,穿得可謂是衣冠楚楚、不同凡響,眉宇間偶爾流露出一股平常的胖子的臉上很少見的咄咄逼人的英氣。諸如少年得誌、年輕有為、前程遠大等之類的字眼,暫時用在他身上那是再合適不過的了。當然,如果再加上“他一定是一個由一枚非常幸運的受精卵發育而來的人”這句話的話,那就更恰如其分了。在旁人遙不可及的內心深處他大約也很想和眾人打成一片,但是在現實中卻又有點放不開手腳,把握不好分寸,因此索性就牢牢地端著年輕正科級的架子,盡情地享用著別人因為他的位置而對他產生的那些自然而然的看法和感覺。雖然此舉不免有些生硬、做作和勉強,但是因為他能把一切不自然的東西都掩飾得極好,所以旁人不細看估計是看不出來什麽缺陷的。
“多年輕的後來者啊,一個胸懷大眾的好胚子。”桂卿在冷眼看了幾次邵繼清之後非常本能地想道,他確實不喜歡這個人。
再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位本事不小的女流之輩,即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康麗萍,這枚仍算年輕的女性比邵繼清這枚男性還要大上幾歲,盡管她有時候仍想擺出一副林妹妹的做派。她外表姿色平平,個頭也很一般,留著比較少見的齊耳短發,長著一張難看至極的正四方形的大餅子臉。幸好又有一雙顧盼風流的丹鳳眼在危難之時大顯身手,奮不顧身地挽救了她那差點被性情古怪的造物主毀掉的寶貴麵容,才不至於讓初次見到她的人當場暈掉。那雙居功至偉、地位崇高的眼睛在今天的場合似乎格外地會說話,因而在功能上大有取代嘴巴的趨勢。她那對豐滿雄壯的前胸也不甘人後地急著要和臉上的那雙眼睛遙相呼應,彼此襯托,因而越發顯得這個人的表情會奪人魂魄了和沁人心脾了。
當然,任何一個稍微大一點的酒場裏麵都少不了幾個打醬油湊數的閑人,這些酒桌上的醜丫多是些單位裏的普通人,都長著一張表情一致的毫無特色可言的臉,幾乎沒有什麽可以讓人過目不忘的突出特征,因而桂卿並沒有把他們都給記牢。他之所以對那幾個無關緊要的人印象不深刻,其主要原因並不在於這是初次見麵,也不在於他們一直都沒有什麽很特別的表現,而是因為他和前邊介紹的這些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風雲人物一起吃飯本身就有很大的壓力。這個社交壓力一大,自然就使他把席間不重要的人物給忽略或忘掉了。
在一個並不怎麽繁華和重要的小縣城裏,這些在各個縣直部門和鄉鎮裏工作的重要人物那絕對是最耀眼的顆顆明星,是任何時候都不能被忽視的一方諸侯和霸主。無論是在社會地位還是經濟條件等方麵,桂卿和他們都相差得太遠,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雖然大家都同在青雲的藍天白雲下工作和生活著。如果不是一貫都熱情好客的蘇慶豐進行這種特意的安排,平日裏他是根本就沒有資格與這些能夠在青雲呼風喚雨的人物坐在一個桌上吃飯的。甚至在很多場合他們都不會拿正眼看一下像他這樣的小不嘍角子,尤其是這種農村出身的毫無背景的不嘍角子,對這一點他心裏當然清楚的很,因而也就沒指望著喝完這場酒和吃完這頓飯之後誰還會再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