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36章)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桂卿突然接到高峰的電話,說是梁光洲回來了,哥們三個一塊聚聚,同時慶賀一下光洲光榮地考上省醫科大學的研究生。他一邊嘴裏答應著高峰的邀請,一邊下意識地用右手摸摸褲子左邊裝錢的口袋,幸好那幾張薄薄的長方形厚紙片還在,問題應該不大。真是錢壯窮人膽,仿佛隻要錢這位老兄還在人世,一切都好說,就連他詢問高峰聚會地點時候的口氣都變得輕鬆和熱情了許多。最後地點定的是海晏小區門口一家叫“劈柴地鍋雞”的飯店,因為高峰的新房子就在那個小區裏,他說萬一大家喝醉了可以到他的房子裏睡覺。
海晏小區位於崇禮街中段偏南一點路東的位置,雖然總體上講這裏是一處頗有些年份的老舊小區,但是其中有幾棟樓卻是最近新建的,高峰在這裏有一套麵積很大的房子。“劈柴地鍋雞”就在小區大門口的南邊,位置比較優越,生意十分興隆,屬於青雲縣比較有特色的飯店之一,桂卿隻是聽說過它的名字,但是從未舍得吃過。
三人見麵之後,桂卿發現光洲的臉上洋溢著一股喜慶得意之色,這股好氣色大概已經盤桓在他身上有好長一段時間了,現在看著依然比較旺盛。光洲的個子挺高的,人雖然比較瘦弱,但是卻顯得非常有精神,尤其是他那個錚明瓦亮的向前突出的大腦門,更是讓人覺得裏麵裝滿了超常的智慧和靈氣,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滴溜溜地到處亂轉,不斷地收集和反饋著外界的各種信息。
桂卿一直都覺得光洲是一個精明伶俐而又憨厚樸實的人,是一個很值得交往的人,一定程度上講他要感謝高峰才行,因為他們三人之間的友誼聯盟是高峰一手拉扯起來並逐步固化而成的。
此刻的高峰還是一副吊兒郎當、自成一家的樣子,給人一種既玩世不恭又忠肝義膽,還喜歡異想天開的感覺,另類、好玩、刺激、講究等標簽貼在他身上那都是非常合適的。
見麵的寒暄暫且略去,布菜擺酒之際桂卿就把200塊錢悄悄地遞給高峰,要他一會給光洲當賀禮。高峰將滿滿一杯白酒舉起,先開口進入正題道:“咱們弟兄三人,雖然比不了古代的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但也是很要好的夥計。桂卿你是本科畢業,在正兒八經的機關單位上班,很好。光洲你現在是研究生了,也屬於高級知識分子的行列了。恁兩人都算是學業有成令人羨慕啊。唯獨我沒好好上學,隻能跟著老爹沾個光,在社會上掙命勞力地混飯吃。”
“今天咱別的話不講,”隨便鋪墊了一番之後他又講道,“一個是給老三祝賀,另一個就是加深加深咱弟兄們之間的感情。”
“至於酒呢,”他將手中的杯子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後言道,“能者多勞吧,咱也不硬派,怎麽樣?”
“完全沒問題!”張、梁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言罷,三人共同舉杯,幹掉了杯中酒的三分之一。
正如床上功夫不好的男人,通常搞前戲後戲的時間都遠遠長於幹正經事的時間一樣,這三人蜻蜓點水般地把祝賀光洲考研的事一帶而過之後,便開始東扯葫蘆西扯瓢地漫無邊際地閑聊起來。
高峰先就桂卿的新座駕發起了話題:“哎,我說,我看你新換自行車了,真難為你是怎麽想起來的!”
“哎,別提了,這回我算是徹底領教你們城裏人的素質了。”桂卿像遇到知音一般哀怨道,他早就等著有人問他這個倒黴事了,他也好訴訴自己肚子裏的苦水。
“前一陣子我上俺大娘家有點事,”他選擇從遙遠的地方開始講起,好把此事的淵源給說清楚,免得對方瞎打聽,“就一會功夫,放在樓下車筐子裏的東西就被人偷去了,把我心疼得要命。這回更狠,昨天我上人家有點事,自行車放樓下連二十分鍾都不到,結果還是被家裏缺爹少娘的人給牽走了。我一看實在沒法了,隻好又買了一輛新的先騎著。以前擱俺莊上哪聽說誰家丟過東西啊,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我長這麽大,這才前後幾天時間啊,就連著讓人偷兩回了,看來運氣很好啊,不去買彩票都可惜了——”
“大哥,你今天才知道厲害啊?”梁光洲嘿嘿笑道,還是城裏人遇事不慌,“你問問高峰,城裏這些住戶誰家沒丟過自行車啊?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稀罕事。我給你說,丟過一輛那都是好的。”
“是吧,高峰?”他衝高峰揚起下巴,道。
“我的哥唻,你就算交學費了吧,”高峰多喝了一口酒後接著說道,也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在城裏住最大的好處就是生活方便,教育醫療條件比較好,但是不好的地方就是,瞎子、瘸子、小蝸牛、□□蝦,哈拉狗×的什麽人都有。”
“你沒聽說過‘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奸懶饞滑壞,陰損毒辣狠’這幾句話嗎?”他兩眼放光地專門對著桂卿說道,“反正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你以後慢慢就知道了——”
“呦,你還一整一套的啊。”桂卿揶揄道。
“這都是嘴邊上的話,所以說起來連腦子都不用動,弟弟我怎麽著也是個對社會很有貢獻的人才啊。” 高峰非常自然地自誇道。
“哎,對了,你幹什麽去了,車子竟然叫人偷去了?”隨後他又想起了這個問題,便張嘴問道,一點也不外氣。
“昨天黑天我去俺局長家送節禮去了,”桂卿落寞地答道,他覺得沒必要在好友麵前隱瞞真相,那樣的話朋友之間就失去相處的意義了,“下樓之後才發現,車子不知道被哪個××給偷去了。”
“咦,想不到你居然會跑到恁局長家送節禮去,”高峰將烏黑的劍眉一楊,同時用右手捋了一下胡子高聲歎道,“不簡單啊,行,我看你還有進步的空間。”
“這叫什麽來著?”他咧嘴笑道,一副從前的江湖做派,“噢,叫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啊,是不是?”
桂卿當然沒好意思說薑月照沒收禮的事情,就算是在最好的朋友麵前他還是覺得這事太醜,根本就開不了口提起。
“哎呀,我以前哪幹過這個事啊,”他歎口氣道,意在改變一下鬱悶的心情,“這不是根據形勢的需要隨大溜嘛。”
“嗨,咱也不求什麽提拔重用的事,”他接著頗為消極地說道,一看就是在心中想到了“自知之明”這個成語,而且還想清晰地把這層意思給表達出來,“隻不過是走個形式盡個心罷了。”
“你說現在這個社會不就是這樣的嗎?”他不無幾分自嘲和武斷地說道,未免將這個世界看得過於不好了,他也知道這樣想不好,很可能冤枉了這個養育眾生的大千世界,“去了不一定有好處,但是不去肯定沒好處,反正我是這麽認為的。”
說到這裏他不禁一陣心虛,仿佛自己的社會經驗有多豐富,辦事手段有多老道似的,其實他內心最清楚不過,他現在還嫩得很,離真正的成熟還遠著呢,而且他的三觀也不是多正確。
“行,咱自己也不差那個三瓜兩棗的,”光洲附和道,當然也是勸桂卿的意思,“人家一把手假也不缺咱那點東西,你去了,也就是說明你眼裏有他罷了,別的意義也不大,反正都是無所謂的熊事,你也不要想太多,想多了沒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