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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第25章)

  “這就是你吃虧的根源所在,”渠玉晶一針見血地指出,頭腦又是罕見地好用,說出來的話也比較出彩,這讓桂卿感覺吃驚不小,險些以為她就是本單位傳說中的掃地僧,看似笨拙可笑的言行背後隱藏著極為深厚的絕世武功,“也是他們敢於一再欺負你的主要原因,他們就是利用你想好的心理沒好歹地訛你的。”


  “你不是一心想好嗎?”她咄咄逼人地解釋道,一口氣把心裏話全說了出來,隻為點醒眼前愚昧不堪的年輕人,“你不是一心想進步嗎?隻要你想好,想進步,你就不敢和他們公開對抗,遇見不公平的事你就得忍氣吞聲,不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你平時隻要有一點不合他們的心意,他們就會合起夥來整你,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這夥人別的本事沒有,要踩擠你一個新兵蛋子還不容易嗎?”她說得更加殘酷無情了,讓他感覺背後發涼,口中生寒,“光是到處敗壞你的名聲這一點你就受不了,更別說在一把手跟前故意說你的壞話了。他們想幫你不容易,但是想給你明裏暗裏使絆子那真是太簡單了,玩這些都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輕鬆得很。”


  “還有一點也很關鍵,你越是能幹會幹,他們就越是不會讓你閑著,這就叫鞭打快牛,懂嗎?”她抽空喘了口氣後接著傳經送寶道,其一心為人的精神真是感天動地,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和影響了,“相反的,別人越是不幹,越是幹不到那個窩上去,領導還就越是不支使人家幹,因為怕這些家夥幹不好呀,對吧?”


  他乖乖地點頭稱是,開始心悅誠服了。


  “所以就這麽惡性循環,惡性循環——”她有意說道。


  “最要命的是,你不是能幹嗎?”她將大嘴一張一合地繼續說道,唾沫星子都快要飛出來了,“你不是一個人能頂三人用嗎?行啊,那你就一輩子永遠在那裏幹下去吧,既然你都幹到空前絕後和無人能替代的地步了,那人家幹嘛還要提你啊?”


  “人家幹嘛要讓你離開你最能發揮才華的地方呢?”她單獨強調道,這簡直是神來之句,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以說,有時候你會很奇怪地發現,”她繼續發揮道,有多大勁使多大勁,一點都不知道使奸耍滑,“越是能幹的人到最後越提不了,甚至說你平時越是幹得多,幹得好,越等於是給那些不怎麽幹活的人提供了上躥下跳地跑關係的時間還有機會,因為你平時的活越忙,他們就越有時間去琢磨別的事。反正單位裏總共就那些活,都是死掐的,你多幹了,他們當然就清閑了,這個道理應該很好理解。”


  “說難聽話,”她口無遮攔地說道,這話果然難聽,“他們為了自己的升遷和利益,能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來踩擠你一下,還都是托你的福呢。這些家夥平時要是忙得要命,也就沒那個閑功夫來整你了。”


  聽到此處,他心裏不禁陡然一涼。


  雖然他也認為她講的這些暗規矩都不是胡說八道和憑空捏造的,都是有根有據有例子的,但是一時半會還是有些不能坦然接受。他幼稚地以為如果所有的地方都是這樣的話,那這個社會還怎麽能進步呢?那社會文明又體現在哪裏呢?公共道德又體現在哪裏呢?天下總還是光明的地方多嘛,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根本就用不著爭論。


  “渠主任,要照你這麽說的話,那豈不是一條道看到黑,壓根沒有任何指望了?”他有些恓惶不安地問道,心中還是想多聽聽對方的諄諄教導,“那人生還有什麽混頭,上班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說這話的真實意思就是,”她不假思索地“嗤”了一聲,然後又非常熱心解釋道,看著也是不想把小青年帶到溝裏去的意思,她絕對不是那種又拐又壞的女人,“叫你瞪大眼看清楚這個複雜的社會,看清楚這個亂糟糟的形勢,別被人賣了末了還幫人數錢,別吃了大虧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害的你,那樣就不好了。”


  “我說的這些話雖然乍一聽起來有點消極陰暗的意思,”她如實地說道,正反兩方麵都被她給提到了,這就叫他無話可說了,“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你的積極性,但是我的本意並不是讓你對工作失去信心,對社會產生絕望的念頭,可不是那麽回事,所以你得正確地理解我的意思,不能把事情想偏了。你是正兒八經的本科大學生,我相信你肯定能明白我心裏的意思,對吧?”


  他對她都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有句話是怎麽說來著的?” 她見他板正地點點頭,好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又接著開導道,“噢,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這句話我也是以前跟蘇慶豐學的,我自己可沒那個本事說這種文縐縐的官話套話,這壓根就不是我的強項——”


  “這哪是什麽官話套話啊!”他暗笑道。


  “再說了,”她沒停下自己的口,“你的大學也不是白上的啊,等你的腦袋轉過彎來的時候肯定不比他們任何人差的,你以後孬好一混都比他們強,你一定得有這個信心才行。”


  “世界早晚都是你們的嘛!”她又開玩笑道。


  “但願吧!”他暗自祈禱著。


  “前幾年咱們單位裏有個叫王新恒的人,”她說著說著就想起了一個極好的例子來證明自己的前番說法,於是便和盤托出道,中間就沒有停頓一下,可見其救人的心情之迫切,“他也是正兒八經的原始本科生,我記得他好像和你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噢,對了,他也是一畢業就分到咱單位來的,當時也是分到了勘測設計室。”


  “他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她舔舔嘴唇後言道,“他剛一上班也是對誰都笑,尊重這個尊重那個,什麽苦活累活都搶著幹,而且一點怨言都沒有,好得不能再好了。結果過了幾年他就慢慢地琢磨過來了,單位裏是人不是人的都給他安排活,一年到頭他是力沒少出,活也沒少幹,可是一到評先進、晉職稱或者提拔的時候就沒他的份了,多少年都這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最後他就有點急眼了,”她終於講到精彩處了,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看著就非常動感,“正好陸登峰安排他的一個小活,他因為鬧情緒沒幹,就被陸登峰告到朱彪那裏了。朱彪當時就發飆了,直接拍著桌子問他憑什麽鬧情緒,到底還想不想好了?”


  他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結果呢,王新恒他是個老實人啊,”她十分賣力地繼續講道,一時間心中充滿了無上的自豪感和榮譽感,“這些年來他千小心萬小心當牛做馬的,也是窩囊得實在受不了了,所以他當場就拍了朱彪的桌子,嗷嗷叫地罵起來了:老子當然想好了,不過老子已經好到頂了,反正事也不大,恁就看著辦吧,真要是把我逼急了,哼,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大不了大家都不好!”


  他嘿嘿地笑了,心情極為放鬆。


  “朱彪一看這陣勢,”她眉飛色舞地接著講道,情緒好得不要不要的,比三伏天吃了個冰鎮的大西瓜還舒爽,“好家夥,治不了王新恒了,也看出來人家是豁出去了,於是當場就服軟了。他說,行,行,那你回去吧,我再了解了解情況吧,你先別生氣,有什麽事咱好商量。”


  “小張你看看,這叫什麽?”她循循善誘地啟發道,“這就叫鬼怕惡人。從那之後,‘好到頂了’這句話就成了咱單位的名言,你要不信啊,你回頭打聽打聽,誰不知道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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