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18章)
“就像頭幾個月被注射執行死刑的麥克維一樣,”薑月照正巴巴地說著呢,似乎又想起別的了什麽,於是接著講道,“叫我說這個熊孩子確實該死,姐,他是世間少找的真難揍啊!你說人家那些被他炸死的老百姓,人家是該他的,還是欠他的啊?他這麽歹毒,這麽沒人性,那些人死得多冤枉啊!對吧?”
大家表麵上都在點頭認可,其實卻是在麵麵相覷。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誰惹的他,他該去找誰報仇呀,對吧?”他繼續慷慨激昂地議論道,想當然地覺得大家都是和他一樣想的,畢竟他是用國際視野在看待這個國際重大問題,“他不能對著無辜的老百姓亂來啊,大夥說是不是這個理?”
桂卿沒有想到這位薑月照說話居然這麽開明,完全不像單位裏那些幸災樂禍的家夥們那樣愚昧無知和自以為是。而通常大家都會以為像薑月照這種年紀的人,特別是在下邊有點職權的人,他們的腦子應該是比較保守、僵化和頑固的,其實他還真不是那種冥頑不化的人,從他身上體現出來的是樂觀、豁達和開通的比較正麵的性格特點,這種特點在當前的青雲縣是十分難得和彌足珍貴的。
眾人在拿了禮物並充分地表達了一番謝意之後,有的回自己屋了,有的留下來繼續陪薑月照聊天,不想做無功受祿的人。
“你看,你看,我就說吧,”渠玉晶接著薑月照的話題顯擺道,看那意思要是再不說話簡直能把她給難受死的,看得出來她也想適當地巴結巴結這位一把手,盡管她巴結好了也沒什麽用處,“凡事還是人家薑局長想得開、看得透、明事理啊,一下子就把話說到點子上了。”
“哎,對了,薑局長,你說你這麽好的一個人,也幹了這麽多年的正科,東院或者南院怎麽還不提你的呢?”剛剛像個人燈一樣有驚無險地誇獎完一把手,她突然冒冒失失地就來了這麽一拐子,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別的關係咱先不說,俺也不知道,現在市裏的三把手賈濟民,他當年那可是跟在你後邊跑腿打雜的啊,你孬好去找找他,他提你個副縣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嘛,你說是吧?”
這個事要是別人提出來薑月照非當場翻臉不可,所以從來也沒人敢當著他的麵這麽提,可是由渠玉晶這個娘們提出來就顯得非常自然與和諧了,一點都不生硬和突兀,因為無論從她嘴裏說出什麽話來大家都不會感覺稀奇,全縣百姓幾乎都習慣她的這種做派了。
“哦,我不去幹那些低三下四求人的事!”薑月照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後又緩緩地吐完一股子濃厚悠長的煙氣,才語調不慌不忙但態度又十分堅韌地說道,在這種問題上他一定要表現出堅定的原則性,“以前的事歸以前,現在的事歸現在,兩個不能混為一談。”
“噢,恁想想我現在都這麽大年紀了,再巴巴地跑他跟前去要個熊副縣,那成什麽了?”他又用通俗易懂的語言進一步表白道,再一次彰顯了他那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可貴風骨(這當然是他以為的風骨,而不是別人廣泛認可並稱讚有加的風骨),“再說了,我就是當了那個副縣,我能上天嗎?俗話說官大官小都有煩惱,錢多錢少沒完沒了,我才不去費那個腦子琢磨這種爛事呢。”
“包括小桂卿在內,”他翻翻眼皮看了看桂卿後又麵容嚴肅地表白道,在自我表揚這方麵都有點上癮了,“恁這些小青年誰又本事誰走誰的路,我個人絕不阻攔。恁隻要有關係有人,有那個本事,恁隨便提拔調動,我還就盼著大家都能飛黃騰達呢,那樣也顯得我臉上好看。”
“我不像有的人,”他心有所指地說道,大家一時半會也猜不到他具體指的是誰,反正這種情況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大家聽聽也就是了,“不光不提人家,等人家自己跑好路子了,他還在那裏使壞,橫攔豎攔不讓人走,我可不當那個壞種,惹得千人惡應萬人罵。”
桂卿雖然沒有什麽過硬的人際關係,也沒有什麽顯貴的熟人能幫助他,但是他聽了薑月照的肺腑之言後還是覺得眼前一亮,心中舒暢無比,很是清爽。他以為薑月照作為一個握有實權的單位一把手,至少人家的態度是明確的,心眼是公道的,說出來的話也是敞亮的。至於究竟能不能做到那是另外一回事,至少人家敢說,願意公開說,這本身就不簡單。這座大樓裏那些整天嘟囔著一副死人臉的人也不少,個個都像是家裏還有一個死了一百年的老奶奶沒出殯一樣,像薑月照這樣總是一副和善客氣的的表情,始終願意平等待人的領導細數起來還真沒幾個呢。
人和人不一樣,官和官也不一樣。
談到賈濟民這位貨真價實的尊者,薑月照又想起來一件趣事,於是他偷偷地笑了笑,並沒有說出來。擁有一雙火眼金睛的渠玉晶看到薑月照偷笑了,就赤露露地把關於賈濟民的一件往事給抖摟了出來,看來這件事他們以前曾經私下裏談論過多次了,所以這次也就不避諱了。
“薑局長,你應該還記得,以前是咱大院的辦公室主任老楊把付秦晉介紹給的賈濟民,對吧?”渠玉晶楊著個圓溜溜的脖子繼續諞嘴道,就和個大嘴鴨子似的,也不知道到老了以後要是沒人陪她胡扯該怎麽辦,那還不如一根繩勒死她呢,“那個時候付秦晉眼高,竟然還沒看上人家賈濟民呢,真有意思。”
“你看看,這個世界變化多快啊!”她繼續白話道,就知道大家都在等著聽下文呢,“現在人家老賈都混上市裏的三把手了,她付秦晉連個靠譜的對象還沒找到呢,你說可笑不可笑?”
當然不可笑了,這個事怎麽能這麽說呢?
“唉,這世上的事到底誰能看透啊?”渠玉晶又自言自語道,她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深沉,“我看誰也看不透!”
“唉,此一時彼一時嘛,”薑月照吸了口煙後歎道,他其實真不想和她一般見識,但是有些話又不得不說,否則的話就不好收場了,畢竟這個屋裏就他的官大,他有這個收場的責任和義務,“誰也沒有那個前後眼啊,是吧?”
“你別說付秦晉了,就是我,我也沒想到他賈濟民能混到今天的位置啊,對不對?”他又口吐真言道,看來今天的興致確實可以,他沒像在其他公眾場合那樣有所保留,“這一點,你不服不行,賈濟民這個人確實是個非常難得的人才,說話辦事都沒治了。”
“你說,付秦晉後悔嗎?” 渠玉晶忽然問了一個非常無知的問題,真是讓人再一次哭笑不得,也是沒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