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15章)
“唉,我看他是爛泥扶不上牆了。”馬中俊虛虛地歎道,然後靜等著渠玉晶的評論,刹那間竟有了點謙謙君子的氣質。這話在他想來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哀怨,在渠玉晶想來是一種做作的謙虛,在桂卿想來卻有點炫耀和不知足的意味,雖然還不是叫人討厭的得意忘形。
“還沒真扶呢,你就知道扶不上牆?”渠玉晶斜眼問道。
“不瞞你說,我已經扶他不少了,還要我怎麽著啊?”馬中俊有些委屈地說道,仿佛他這個未來的泰山對冷宏偉已經仁至義盡了,已經幫無可幫,扶無可扶了,“再說了,這個事啊,就應該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行不行的那就看他的悟性和造化了,不能凡事都指望著我來推動和解決。這麽說吧,在他身上我反正是盡心盡力了,以後隨他怎麽混去吧。人家親爹親娘都管不了的事,咱這個當準嶽父的還能怎麽著啊?你說我這不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嗎?”
桂卿忽然見覺得馬中俊不僅很有意思,好像也很可愛,居然能毫不避諱地在他這個外人跟前如此坦白地談論前途一片大好的冷宏偉,不知道這個人是真的單純率直呢,還是有點頭腦發熱和意氣用事。也許人家天生就是那種性格耿直而又沒有多少惡意的人吧,比如上次他在人家不知情的情況下跟著人家去廁所,事後人家不也沒表現出生氣或責怪的意思嘛。他以為每個有點職務的人都首先是一個有血有肉的非常真實的人,其次才是一個占據某個職位並握有某些權力的領導。他以前總是被他們頭上的光環或大帽子給遮蔽了或者唬住了,所以才一味地覺得他們都是高高在上且輕易不可接近的。以前,隻有在大部分時間裏都顯得比較和藹可親和平易近人的薑月照,讓他體會到了些許有權者的親和力和感染力,而現在人家馬中俊則通過一番不可遏製的傾述在無形當中迅速拉近了他和人家之間的心理距離,也不能不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馬局長,咱說歸說道歸道,嘻嘡歸嘻嘡,我覺得你該幫他的時候還是得幫一把啊。”渠玉晶又道,好一個居中的說客,好像她隨便議論兩句,人家就一定會聽她的話一樣。
“我看恁家靜茹和冷宏偉還是挺般配的嘛,”她又扯到具體的表象上來了,因為她的腦子沒法在抽象的思維當中停留太久,連一分鍾都不行,那樣也許會要了她半條命,“那天我在大街上就看見他們兩人了,他們嘻嘻哈哈的樣子顯得可親密了,可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情況,在這個事上你千萬不要犯糊塗,關鍵時刻不幫自己人,那可就是傻到家了,以後可沒有你的後悔藥吃……”
馬中俊聽後意味深長地笑了,女兒的幸福也就是他的幸福,他當然希望女兒以後能過得好了,最好是比一般人都好,那才是這個小縣城裏的最好。他明白,自己的女兒馬靜茹長得又不是特別漂亮,各方麵的能力和素質也都很一般化,連她的工作都是他這個當爹的操心費力、舍臉挖腮、花費重金地給搞成的,她能找到冷宏偉這樣級別的小夥子就已經很不錯了。況且女兒的年齡已經老大不小了,早就跨入非優質剩女的行列了。要真論起來她其實比冷宏偉還要大兩歲呢,已經不折不扣地屬於困難戶的行列了,根本就經不起多少無謂的挑選和等待了。她既沒有充裕的時間去挑選別人,也沒有足夠的精力讓別人挑選她了。這個半大老頭子明白得很,對於自己家這位姿色平平、能力一般、智商中等的女兒來說,能有個差不多的對象嫁出去才是王道中的王道。老話說得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他可不想把馬靜茹留成仇。
“你看看咱局裏的付秦晉,人長得也挺漂亮的吧,不管怎麽說她都不能算醜吧?”渠玉晶仿佛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見他一時沒說話就拿付秦晉當例子勸慰道,“結果怎麽著,還不是耽誤來耽誤去最後耽誤成了個大愁場,也成了個大笑話,弄到現在簡直都沒法收拾了,她就屬於典型的越不找就越不好找的類型啊,你說可惜不可惜?”
他隻是笑笑,倒是沒說什麽。
“所以說,有個基本上說得過去的對象就行了,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她自顧自地總結道,說得確實也是那麽回事,而沒有注意到對方根本就沒法在她這種大嘴麵前評論同為副科級的付秦晉,“我覺得很多事情有個七八分就能去幹,不一定非得等到十分滿才去幹。”
“嗯,你說得對!”他這回可以放心地讚同了。
“我看隻要兩個小孩高興,你這個當老的就不要多操那個閑心了,對不對?”她又順著對方的意思說道。
“其實也不是說我這個人有多麽的吹毛求疵,我也是想讓他好的心啊,對吧?”恍惚間他現在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紅著小臉因陋就簡地辯解道,不小心說了一個對方根本就聽不懂的成語。
“那是了。”她連忙答道,終於當了一回好聽眾。
“唉,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厲害啊,”他輕描淡寫地歎道,下決心還是說說比較客觀的事情比較好,畢竟兒女感情這玩意很難把握和評論,他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好像對什麽事都吊兒郎當的不太當回事,單等到吃了大虧就晚了。”
“再往前還有一回,”稍微過渡了一下之後他又匆匆提到,總是擺脫不了為論點找論據的老毛病,好像他前邊說的那些東西都是忽悠人的假話一樣,“我正好去他包的那個村搞個什麽調研,在村裏開了個小型的座談會,他作為幫包的人當然也參加了。散會後,我故意把茶杯忘會議桌上,回城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我就給他打電話,我問他在哪了,結果他說他按照××部的要求正住在村裏呢。”
“當時我一聽他這樣說,”他好好地喘了一口氣後又道,就是希望不要一下子憋死,那樣就不好看了,“我心裏頭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我明明在縣城的大街上看見他閑著沒事正在逛街呢,他還在那裏睜著眼睛給我說瞎話,硬說他住在村裏,真是豈有此理,當時可把我氣壞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熊他這個妻侄孩子了——”
渠玉晶聽後捂著嘴哈哈大笑起來,桂卿也跟著偷笑,隻是沒有她顯得那麽幸災樂禍而已,他覺得她的笑有點過分了,並不合適。
“看來,這個小冷還真是個人才唻,”渠玉晶笑過之後不假思索地評價道,“那當時你又是怎麽給他說的呢?”
“我心想,你不是說你住在村裏嘛,”馬中俊依然十分憤慨地說道,看來對這事長期耿耿於懷是絕對免不了的了,“那行,我這回非得好好地治治你不行。然後我就說了,你既然在村裏,那行,我的茶杯忘村委會桌子上了,你半小時之內給我捎過來。你放心,今天我親自替你給部裏請假,就說局裏有急事安排你過來的——”
“你猜結果怎麽著啊?”他有點著急地說道。
“怎麽著啊?”渠玉晶瞪眼問道。
“他一看實在是沒辦法了,”他小小地賣了一下關子,見渠玉晶和桂卿都正支著耳朵興致勃勃地聽著呢,就接著解密道,“根本圓不了這個謊了,就趕緊打的去村裏,拿了我的茶杯立馬給我送過來,前後用了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