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5章)
“我的個乖乖唻,”還是渠玉晶最先開腔道,她其實早就沉不住氣了,再不說點什麽就要當場憋炸了,盡管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要說些什麽以及到底該說些什麽,“說我平時能咋呼,我看這個王繼秋比我還能咋呼,他那個嗓門比咱辦公室原來的電話鈴聲還響呢,都快把我的兩個耳朵咋呼聾了。”
“為俊,是不是研究生的嗓門都這麽大?”匆匆忙忙地抱怨完之後她又傻乎乎地問道,簡直把大家的大牙都給笑掉了,“那博士生的嗓門是不是更大?俺沒上過大學,文化不深,學問有限,你飛機上掛暖壺水瓶(平)高,你給俺說說唄。”
“嗯,我覺得嗓門大小這個事和是不是研究生之間恐怕沒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吧?”時為俊不耐煩地“嗤”了一聲之後就這麽簡單地回複了一句,並未再多說什麽,因為他覺得實在沒有什麽好說的。
“我覺得這個事也好理解,”倒是桂卿接話道,多少顯得有點逞能,所以說完他也後悔了,“驢叫得很響,難道說它也很有學問嗎?”
“噢,我還以為研究生都這樣大嗓門呢,”渠玉晶隨即嗬嗬笑道,她反正是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尷尬,也不介意讓別人知道她沒怎麽見過研究生這種高學曆的人才,“不過桂卿說的驢叫,我覺得倒是有點意思,驢叫起來確實很響,上氣不接下氣的,驢是沒有什麽學問,但是,王繼秋怎麽著也應該比驢強一些吧?”
“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啊?”時為俊冷不丁地插話道,他也不怎麽在乎聽者的感受,好像他和她有多熟似的,根本就不用擔心會刺激到她的神經,“說句難聽話有時候人還不如驢呢,因為害人的都是人,驢是不怎麽會害人的,如果它害人了,那也是被人逼的。”
“呦吼,鋼絲頭,你這家夥還拽上了是吧?”渠玉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回敬道,“說什麽繞口令啊,有話你就直說啊。”
時為俊此時是有些不滿,不過這也不怨他,他的本意是想強調“有時候人還不如驢呢”,而不是想拽什麽詞,要熊味,但是渠玉晶壓根就沒領會他的意思,竟然抓住他的前半句話死死不放,這更加令他鄙視她了,進而更加覺得她的腦袋白長了。
“要是直說啊,”他將嘴角一歪,索性更加直接地冷笑道,也不管渠玉晶的感受了,“直說就是你這純屬以偏概全,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用農村話說就是鑽頭不顧腚。”
“你又開始滿嘴胡唚了。”渠玉晶奮起褒貶道。
“王繼秋這個夥計搭眼一看就是個世間少找的另類,”他繼續認真負責地評論王繼秋道,打算暫時把真正滿嘴胡唚的渠玉晶放到一邊,轉而專心致誌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是特別喜歡裝腔作勢和拿腔捏調的那種人。不知道你們對他是什麽感覺,反正我是感覺很不舒服。”
“他這叫什麽呢?”他接著延伸下去,把糟蹋人的本事充分展示出來了,以求在形式和內容上都對得起王繼秋的言行舉止,“超市的塑料袋,特能裝!”
“他說話的時候就好像是在拍電影電視一樣,”也又更加具體地評論道,說得還真像那麽回事,大家都以為他並沒有冤枉王繼秋,“旁邊都是好幾台攝像機專門對著他拍,他也拿著勁在那裏愣裝。其實,生活就是生活,平凡瑣碎得很,你說他閑著沒事裝什麽裝呀?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多好啊,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多好啊。”
“你們沒聽說過這句話嗎,”他又把自己的觀點拔高了一下,以盡情地烘托眼前逐漸高漲的熱烈氣氛,“叫點點滴滴都是愛,平平凡凡才是真嘛。所謂的人格魅力絕對不是靠拿腔捏調和虛張聲勢裝出來的,而是由內至外不經意間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這就好比小作坊生產出來的劣質香水和正宗的巴黎香水之間的差別:巴黎香水往往一下子聞不到它的香味,但是隻要你用心去感受和領略,你就會逐漸迷戀上它的味道和氣質,而那些地攤貨劣質香水往往還沒打開蓋呢,就香得嗆人,氣味濃烈得讓人想吐,俗不可耐,比楊玉環的狐臭好聞不多少。”
“咦,這怎麽就說到香水了呢?”渠玉晶不解地笑道。
“這小子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劉寶庫耷拉著個老臉突然插言道,這回可算是輪到他發言了,他也不能總是保持沉默,因為他就算保持沉默一輩子,他也爆發不了,一個被人為炒熟的種子注定是發不了芽、開不了花、結不了果的,“咱單位裏安排那麽個位置給他幹,他背地裏竟然還嫌棄咱單位不重視他,說他們那一批的人哪個都比他安排得好,都是重要崗位的實職正科,都有權有勢的,要多場麵有多場麵,隻有他弄了個糊弄人的窩幹,顯得他很沒麵子。”
“咦,老薑不是還安排他協助朱彪工作的嘛,”渠玉晶馬上跳將出來說道,好像要替公家打抱不平似的,果然是個聽不得半點風言風語的直人,“朱彪分管的事就不少了,他也不能說是單位不重視他啊?我反正是知道一整根的,咱單位的業務工作不都是朱彪管著的嗎?跟著大名鼎鼎的朱局長混應該也小不了他什麽呀,真是的!”
“協助是協助,可是一件,問題是他能協(挾)得住嗎?”穀建軍已經默默無聞地翻看了半天的報紙,因此深感無聊和受罪,這回他終於又尋找到發言的好機會了,於是他義正辭嚴地評價道,“這事啊,我看懸得很,不能過早地下結論。”
“我承認,研究生是學曆高,多上了幾年學,但不一定實際本事就大啊,對不對?”他接著一五一十地說道,神態莊重得都有點過分了,和眼前的話題和屋裏的氣氛並不相稱,“這種人真正幹起活來到底管不管用,我覺得還是得靠實踐來檢驗。要是個正兒八經的科研單位嘛,引進個高學曆的人還勉強說得過去,畢竟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嘛。你說就咱單位這點破事,尤其是辦公室這些活,隨便找個初中文化的人就能幹得了,用研究生我覺得那純粹是浪費,這殺雞還用得著宰牛刀啊?”
大家雞一句鴨一句地議論了老半天,最後還是該幹嘛幹嘛,什麽也沒改變。所有說過的話,牢騷也好,嫉妒也好,羨慕也好,都被一陣惱人的秋風吹散了,完全不見蹤影,空留下一地唾沫星子。桂卿私下裏覺得,王繼秋當時大概是以為自己身負屠龍藝,焉能宰犬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