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38章)
立秋的天氣雖然還是很燥熱,所以才有秋後加一伏的說法,但是已經不像大暑熱得那麽厲害了,人們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能體會到這種細微的變化了,至少不會出原來那麽多的汗了。
桂卿騎著洋車子心情愉快地向著縣城出發。
從今以後他終於有正式的班可以上了。
能在縣上的正式單位工作,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初他想在鄉裏上班的美好預期,因此他很滿意目前的情況。他決心一定要聽父母的話,好好工作,踏實做人,勤勤懇懇、認認真真地上好這個班。他認為等他領了工資掙了錢就能好好地孝敬孝敬父母並且替家裏分擔一部分重任了。
理想總是美好的,隻要還沒變成現實。
路兩邊的玉米棵子已經有一人多高了,很快就能形成濃密墨綠的充滿神秘色彩的青紗帳了。花生和大豆也都瘋狂地生長著,互相比試著綿延不絕的幾近頂峰的生命力。棉花也跟著開花了,一朵朵水紅,一朵朵淡黃,一朵朵潔白,色彩奪目,淳樸動人。
他在路過東草村和西草村的時候,看見村民們房前屋後的核桃、大棗、山楂等果木也都結滿了誘人的果實,預示著秋天豐收的喜人景象已經不再遙遠,帶給人的全是凝重而厚實的美好期望。
一路歡快如歌,奔流如泉,他早早地就趕到了單位,他覺得單位就像一塊巨大的磁石一樣強烈地吸引著他。課本上說魯迅先生曾在書桌上刻了一個“早”字以鞭策自己,這個事他記得很牢,所以他凡事就習慣早一些,再早一些。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他超級喜歡這句話,並且身體力行地來執行這句話,堅決不做一個虛度光陰的人。
他用昨天下班後抽空配的鑰匙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然後就提著半舊的藍色塑料皮暖壺去鍋爐房裏打開水,打完開水後就開始幹抹桌子、灑水、拖地的活。等收拾完衛生他又把昨晚買的新電池給牆上那個不知道已經罷工多長時間的石英鍾換上。等他把這一切都忙活完了,又過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單位的其他人才陸陸續續地過來。他把一本稍厚點的英語詞匯書放在卓頭,同時默默地想著他總不能在辦公室裏再幹坐一天吧,他準備沒事的時候就看看英語單詞,萬一他將來在單位裏待不下去了,至少還可以去準備考研,那怎麽說也是一條很好的退路。
人都來得差不多了,氣氛也已經正式到了頂點,隻聽一陣緊急的電鈴聲驟然響起,紀梅有頭無腦地說了聲“點名了”,然後就踩著一雙純白色的細高跟鞋扭著肥碩性感的兩扇大屁股出門往樓下奔去。陸登峰和王維之也習慣性地跟著下去了,雖然他們並不是聽從紀梅的招呼才去的。桂卿見狀也立馬去追隨大部隊,生怕被人家撂下了。
樓下的大辦公室裏很快就擠滿了花花綠綠的各色人等。
作為職場新人的桂卿很自然地懷著好奇而又忐忑的心情掃視了眾人幾眼,他發現有的人慈眉善目,溫順柔和得像綿羊、馴鹿和小貓一樣;有的人麵目猙獰,容貌醜陋,長就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如同野狼、瘋狗和惡虎一般;有的人嬉皮笑臉,搞笑怪誕,宛如一個耍把戲的猴子、巴狗和鸚鵡;有的人淡漠冷靜,不言不語,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超然得仿佛一隻世外仙鶴、山雞和烏龜;有的人賊眉鼠眼,東瞅西看,活脫脫就是一隻耗子、狐狸和枯葉龜;有的人睡眼朦朧,哈欠連天,一副酒酒不醒的樣子,就像一頭喝了一夜酒或者打了一夜麻將牌的家豬、狗熊和針鼴一樣……正如海底的魚因為不需要去光明的世界裏生活所以就長得很隨意一樣,來參加點名的這些人裏麵自然就有不少因為不需要出麵幹什麽工作所以才變得鬆鬆垮垮、吊兒郎當、光怪陸離的家夥。
桂卿隱隱地覺得整個單位就是一個各種比較奇葩的遺傳基因非常豐富的動物世界啊,於是他心裏不禁感覺有些恐慌,並對今後的日子開始擔憂起來,因為他這個人並不擅於和動物們打交道,除了自己家裏的黃狗、黑驢和小白兔那幾個友好的家夥之外。
在這個新奇而另類的動物世界裏他突然發現了憲統的身影,原來對方是今天來報到的,他事先並不知道此事。他借著屋子裏那些綿羊、馴鹿和小貓帶給他的溫情氣息,極力地避開其他動物五色雜陳的咄咄眼神,討好地朝憲統點了點頭,以示親近,憲統也略微動了一下嘴角以示回應,但是動作很輕很輕,輕到旁人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
藍宗原在點完名之後就把桂卿和憲統向大家簡單地作了介紹,眾人的目光馬上就如利箭一般射向他兩人,而且一邊不停地射著一邊還互相議論著什麽。桂卿像刺蝟一般滿身背負著大家夥射來的根根利箭,在藍宗原介紹完之後便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是不需要在點名的房間裏繼續展覽下去的,因為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剛剛回到辦公室坐下,屁股還沒暖熱板凳呢,頭顱前麵敷衍了事地貼著一張白紙臉的馬玲就像個催命小鬼一般飄了進來。
“快點呀,小張,”她一邊飄一邊一臉假笑地對桂卿嚷嚷道,“咱付秦晉書記要召見你,你抓緊點啊。”
桂卿當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付秦晉是何等人物,又是因何事要召見他,於是便怯怯地問了句:“馬姐,在哪個屋呀?”
馬玲把左手那根看著就讓感覺特別討厭的大拇指,胡亂地往東邊歪了歪或者說是挺了挺,就像歪或者挺她那對用厚胸罩硬襯起來的徒有虛名的兩個前胸一樣,然後懶洋洋、膩歪歪、頗為不耐煩地回道:
“東邊,第二個房間。”
桂卿趕緊往她說的那個房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