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19章)
憲統見兩人談得投機了,氣氛也變得比較融洽了,遂準備拉開架勢和桂卿深入地交談起來,不過他隨後聊的話題卻和前邊的內容差別較大,他居然給改成神秘莫測的根本就不易衡量和評價的所謂氣功了。
“張哥上學的時候聽說過商麗萍老師的澄宇青蓮功嗎?”隻見他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容顏一掃方才的頹廢和鬱悶之氣,轉而麵帶一絲高尚清雅的微笑試探性地問道,“就是發源於長白山的那種氣功,在全國都很有名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都很大。”
“這個,我還真沒聽說過呢。”桂卿如實回道。
“張哥你要是真感興趣的話,”憲統伸著脖子有些做作地說道,看那樣子和原來絕對不是一個人了,“那我就給你仔細地講講吧。”
桂卿在心中二思了一下,不明白對方此言是什麽意思。
“回頭我拿幾本書給你,”憲統又興奮異常地建議道,看那個架勢比小時候過年還高興呢,“沒事的時候你就翻翻看看,當然最好是仔細地研究研究,我敢給你保證,書裏麵說的很多東西都會徹底顛覆你原來的看法,都會徹底改變你原來的精神世界,並且捎帶著也會改善你的身體,調理你的身體機能,讓你感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渾身都很舒服,通暢,腦子也會變得靈活起來……”
桂卿聞聽此言先是本能地嚇了一大跳,覺得憲統的話語未免忒有些故弄玄虛和言過其實了,但是後來轉念一想又覺得吧,既然對方敢把話說得這麽鄭重其事和神秘兮兮的,說不定這個所謂的澄宇清蓮功還真有點道道也未可知呢,他倒不如先洗耳恭聽一下,看看對方說的那玩意到底有什麽玄妙可取之處再作道理,於是便點頭稱是。
憲統見桂卿並不像別人一樣直接起了反感之意,便開始擺開架勢,一改先前的保守和敷衍之態,轉而滔滔不絕地向桂卿描述起他對澄宇清蓮功的各種認識,以及修煉此功給他帶來的種種可喜的巨大變化。
桂卿耐著性子聽他在那裏煞費苦心地大擺龍門陣,偶爾插言詢問一兩句,到最後總算大概地弄明白了對方說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原來這個所謂的澄宇清蓮功是一個叫商麗萍的中老年婦女在95年創立的。憲統開口閉口稱那個中老年婦女為老師,而且還尊敬得要命,一點都不敢褻瀆和冒犯,這讓桂卿感覺很是不舒服。這個商麗萍老師幼年時經曆坎坷,人生曲折離奇,最後在某位仙師的點化下進入長白山深處閉關修煉了數載,終於練就精妙無比且神通廣大的澄宇清蓮功。該功法既有固定的動作套路,又有所謂的心法和意法等精神修煉技巧,既能使人不打針不吃藥就可以治好高血壓、糖尿病、癌症等頑固性疾病,又能使人開天目、增神識、去煩惱等,可謂是包治百病、無所不能,仿佛隻要練了這等神功就離羽化飛仙的日子不遠了,讓聽者細想起來真是荒唐至極。
桂卿聽憲統好一陣胡吹猛侃和大講特講之後,也顧不得什麽矜持和謹慎了,不禁暗暗地發笑,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戳破或點化對方,隻好裝作切磋求教的樣子和其互動道:“我記得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本書叫《超人張寶勝》非常流行,據說張寶勝這個家夥能用耳朵識字。好像還有一個叫嚴新的氣功大師,大言不慚地吹牛說當年大興安嶺的火就是他發功撲滅的。哦,對了,以前還流行過一種叫□□的氣功,聽名字還挺吸引人的。那麽,你說的澄宇清蓮功是不是也屬於這一類的東西?”
憲統聽完桂卿的立愣話後不由自主地“嗤”了一聲,險些把筆直的鼻子給氣歪,卻又不好過於直接地表現出來,因為那樣會有損他這個高級修煉者的瀟灑風度,就像是賣安利的人一聽到別人說安利是傳銷就會大為惱火一樣。和安利的忠實信徒表現得一個鳥樣,雖然他心裏感覺很是不爽,但是在聽完桂卿的話之後還是得按照既定程序好好地分享一下他的寶貴體驗,仿佛有些話他今天要是不說,就等於是見死不救了,那是很不仁義的。他當然是仁義至上的,也是慈悲為壞的,豈肯棄大道和大義於不顧,放任好友墮入地獄的深淵而不管不顧呢?
“張哥,你是因為沒親身參加過商麗萍老師的帶功報告,所以會才這樣說的,”他接著便對桂卿進行了一番嚴肅而又認真的訓導和灌輸,意在給對方送溫暖,幫著對方提高思想境界,兼顧著也提高一下自己的心性和功力,“商老師的澄宇清蓮功和社會上那些爛七八糟的胡編亂造的氣功不一樣,它是一種非常純潔、靜謐、自然的修煉功法,它是通過你自身的慢慢感悟和理解,還有一點一滴的進步,來激發你本身就具有的一些潛能和功力,從而讓你逐步達到一個沒有任何痛苦的,在外人看起來可能是若有若無的理想境界。”
“一旦到了那個境界,那個層次,”他繼續興致勃勃地吹噓道,也不怕把老天吹破了,“你就沒有什麽想不開的,也沒有什麽看不開的了,你就會感覺自己完全變了一個人,徹底地開悟了。”
“當然了,這隻是初級階段,”這中間他還不忘適當地謙虛一下,以示自己並不是一味地自誇,“還有很多高級階段的感受比這個更美好,更強烈,不過那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商老師其實早就揭示說了,”他接著販賣道,看來這個商老師待他比他親媽都親,“人本來就是天上的神,隻是因為有了貪心和貪欲,所以才墮落到人世間的,隻要人肯下苦功夫修煉就一定能重返上天。人是墮落了的佛,而佛是覺悟了人……”
“實話告訴你吧,”他又頗為自負地說道,好像桂卿今天能有幸遇到他,那真是八輩子修來的莫大的福報,“在沒親身參加商老師的帶功報告會之前,我也是和你一樣抱著懷疑的態度的,但是在聽了商老師的帶功報告之後,特別是在聽了商老師帶功唱的‘大悲清蓮咒’之後,我算是徹徹底底地信服了。”
“張哥你是不知道啊,”他眉飛色舞而又故作矜持地說道,其扭捏和做作之態讓桂卿差點要當場噦出來了,“當時那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有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的靈魂在四處飄蕩和四處遊走的感覺,那種對人生的苦難大徹大悟之後的無欲無求和無所畏懼的超然狀態,讓我對人生,對自己的過去,對周圍的一切,對將來的一切,都有了全新的感受和看法,我就像是獲得了新生一樣,真是欣喜得沒法形容……”
還沒聽完憲統傳經送寶式的長篇大論呢,桂卿的頭就大了。他知道自己遇到什麽人了。其實他的觀點和對方的完全不一樣,這個事就算扯到天黑也扯不清楚。其一,這種信仰方麵的事情是永遠都辯論不清的,這比天下最複雜的家務事還難斷呢,況且他又不是什麽清官。從來辯論的結果都隻會加強雙方觀點上的對立和分歧,絕不會使不同的觀點趨於一致的。這種信仰方麵的辯論無異於雞與鴨講話,最後隻能是各說各的理,各生各的氣,外帶著各走各的路。其二,對方口中所謂的商老師的所作所為,無非就是故意搞一些看似玄而又玄的神秘兮兮的,實則根本就經不起稍微嚴謹一點的推敲和檢驗的東西來糊弄人的,壓根就談不上一星一點科學性和實用性。於是,他抽空趕忙岔開話題,引著憲統往招考的事情上跑,以避免引起更大的完全不必要的爭執。
到最後,在對麵試成功的美好憧憬當中賓主雙方結束了這場隻有一個人喝酒的午飯。兩人在飯館裏又磨蹭了一段時間,算算縣人事局的人差不多也該上班了,桂卿這才結賬走人。因為要去的地方離汽車站並不是太遠,所以他們決定一邊聊天一邊走著過去,反正路兩邊都是高大茂盛的法桐樹,走起路來也不是太熱。
和大院的門衛又是好一通解釋,又是好一通登記信息和領紙條的做法後,他們才得以踏進無比莊嚴神聖的那個大門。人事局分布在二樓的最東頭,其辦公室也很好找,正對著走廊的一大間就是。報到手續辦得相當順利,傳說中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說的現象並沒出現。這些一貫做事都比較張弛有度的公差未做任何計較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大概從去年起就不再有包分配的說法了,所有畢業回原籍的學生到來報到無非就是掛個號,讓人家知道縣裏有這樣一個人罷了。
因為人家並沒有在桂卿的報到證上再蓋上一個“請鄉鎮分配”的印章,所以出了這個大院他突然就有了一種青樓女想要賣身而怎麽都找不到嫖客的走投無路的感覺,好比一大堆漚了好多年的糞堆就是不能被順利地撒到田裏去滋養莊稼一樣,使他產生了說不上來的鬱悶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