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七歲 上
逸氣繚繞的雲合座上，姚婉和雙眼緊閉，撚訣盤腿而坐。掌門雲千囹神色緊張，站在她身前不遠處照看著。
這雲合座，是四千年前的一位流雲山仙隱境祖師留下的山門傳承之物，能夠日夜不息吸納純淨靈力存儲其中，並反哺主人。
世間的法寶仙兵等各種器物，也與人修一樣分境界高低。拋開凡人打造的凡物不談，隻蘊有地玄靈之物，最低等的稱為塵器，由此往上，分別是靈器、寶器、玄器，以及神兵、聖堯、仙臻。
下萬物皆可修行，不隻有人族妖類這種活物，寶物兵器這種“死物”也一樣可以修成正果，但大多數都是假借持有人之手，與主人共修行。一件高等的法寶可以使主人修為裨益，而若主人境界高上，一樣會使隨身法寶蘊養得當，品階自然是水漲船高。
流雲山的這件雲合座就曾是仙臻品級，這等仙人之物，已經能夠在其中蘊養靈神，擁有屬於自己的意識。隻不過隨著原來的那位老祖仙逝，品級逐漸蛻弱，到現在隻能算是半聖堯，當中的那尊靈神也早就消散於地。
現在，雲千囹正用這仙人遺物為修行慢人一步的姚婉和洗淨根骨。
隻見姚婉和不停地吸收由身下雲合座散出的純淨靈力，隨後又有褐黃塵氣從她口出緩緩吐出，一納一吐，渾身內外的凡塵氣逐漸排除一空，內裏的氣息轉而成為與靈修一樣的地靈力。
這座雲合台擁有世間靈修夢寐以求的最純淨的靈力，這種純淨靈力與隨處可見的普通靈氣不同，完全是雲泥之別，對於靈修武人的幫助可謂巨大。
隨著越來越多的靈力湧出，原本如輕煙一般的靈力逐漸厚實如水霧，開始匯聚在姚婉和頭頂，竟是凝結成了水滴，直接化進姚婉和靈之中。
在一片空白的姚婉和心中，竟是有一滴露水下墜其中，隨後更多的水滴落下，像是一場綿綿雨，隱約可見一潭水窪形成。
雲千囹將一切看在眼裏，知道今日事成矣。
即以半聖堯法寶，硬生生為姚婉和蓄一道靈修心湖！
這是尋常靈修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許多仙家宗門都對此法聞所未聞。修行在個人，這是修道一事的人所共識，可在一件曾是仙臻品級的法寶麵前，這些共識一下子就讓人完全不認識了。前人遺物，也是流雲派南第一的諸多底蘊之一。
在這方被仙法切割用以輔助修行的山洞外，雲若泓與雲思凡一個憂心關切一個百無聊賴，都在洞口等著。
半個時辰後，雲千囹滿麵春風地從內走出，身後跟著一身流雲袍服的姚婉和，神色疲憊卻氣足意滿。
見到兩人的表情，雲若泓就知道姚婉和肯定是成功修出心湖，真正成了一名入門靈修。少年誠摯地為自己的師妹感到高興，咧著嘴笑。
一旁的雲思凡看著這副模樣的雲若泓，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雲若泓反瞪了他一眼，而雲思凡一張臉皮厚實得很，根本不以為意，甚至臉上還明晃晃寫著四個字：見色起意。
雲若泓見到這諷刺臉色，心中確實有了幾分羞澀情緒，但是很快想起一件事來，於是也對雲思凡翻了個白眼，似有所指地道：“不如你，不如你。”
兩兄弟如今都是結神境靈修，其實不論是修為還是年齡，都是完完全全的修道仙才，大道可期。隻是常年在這秉持古風一貫低調的流雲山裏，故而是名聲不顯。外人談及流雲山，隻知道十幾年前那位名動下舉世矚目的韓刀劍。至於近年來，流雲山是否有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出現，卻是絕對無從得知。
再回結神境一事，當靈修在道心上結出元神就代表踏入了結神境，而這尊元神，大多數的靈修都是以自身為準，養成的元神便像是一個縮的透明的自己。當然，結神一事並沒有固定準則，所以也有少部分靈修到達結神境後，養出的元神是以各種各樣的如動物如器物甚至是其他人物等為原型去塑造，千奇百怪。
而雲思凡，除了自己，就隻有師父韓升和弟弟雲若泓知道，他的元神模樣。
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
韓升對此倒是沒有什麽太大反應，他對於雲思凡的心性了若指掌，自然知道雲思凡並不是有什麽奇怪癖性的人，所以就由著他順其本心，也不深究。
而雲若泓對此事的來龍去脈是一清二楚。而且還涉及到了另一件對於兄弟倆及其重要的事情。
那是兩人六七歲時。
剛剛成為兩人師父的韓升，從同歸境踏入聖人境，以大聖之名載入憑仙閣，於是就有各方宗門同來道賀，這些宗門來自除了北原赤沙郡的其他十三郡。
屆時的兄弟倆才堪堪開始修行，其實和山下幼童並無太多區別，也隻是兩個整日玩耍搗亂的鬼。
本是一年的深冬季節，但是那一，山上隻是下著些許碎雪。
流雲山上，有許多隻在此處存有的生靈，其中就有門派的招牌，雲遊燕。
雖然稱為燕鳥，但其實這雲遊燕是上的雲精所化而成的精怪。這燕身形巧，通身若雲白，除了顏色，其他倒是與尋常泥燕相像。但這雲遊燕有一項得獨厚的能力，就是可以從地間啄取雲精，而自身又可以隨時轉換成雲精，更是以雲痕為道來去無蹤，速度之快，縱然千萬裏也是頃刻而至。
每隻雲遊鳥都會啄取屬於自己的雲精，而雲精被修士煉化後，就可以讓這隻雲遊燕以雲精為目的地，飛燕傳書。這種傳信方式比同類的其他仙家手段好上太多，一是燕過無痕，難以尋覓截取，二是極速無雙，就是距離最遠的南與北原，也就至多一盞茶的功夫。
在拜師之時，韓升送了雲思凡與雲若泓一人一隻初生的雲遊燕。
暮色裏，尚且年幼的雲思凡裹著大棉襖，一條圍巾包著自己的頭和那隻師父送的燕子。一個人走在一處山峰上嬉耍。
那到場恭賀的各路靈修武人，臉上都是堆滿了笑意，好像自己也成了聖人一般高興。雲思凡起先對於這麽多陌生人感到好奇，後來就看膩了，溜出主殿自個玩兒去了。
然後他就在這裏見到一張清冷的臉。
那個披著黑袍紫花裘的女孩，有雙深邃如淵水的黑瞳眼睛，獨自站在一捧雲團前，很久也沒動，在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淡然眼神裏，似乎藏有一絲好奇。
那捧雲團，其實是雲遊鳥以雲精築就的巢穴，名為四方巢。而眼前這座四方巢，正是雲思凡的那隻雲遊燕所築。
雲思凡剛剛走近幾步，那個可愛的姑娘就察覺到了，她扭過頭來，盯著這個冷得流出一節鼻涕的憨笨鬼。
而在這裏站了半，儼然快要成為一個雪人的姑娘，在雲思凡眼裏，也有一些不太聰明的樣子。
其實這是雲思凡第一次遇見同齡人，當然是除了弟弟雲若泓之外。
對這個從沒見過的姑娘，雲思凡很是好奇，於是他湊近看了看，然後臉上就被賞了一個的巴掌。
雲思凡是真正的從到大都沒人打過他，所以當下又是疼又是委屈的，坐到地上放聲大哭。。
而一直生活在那個森嚴仙宮的女孩，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如此失禮，又如此失態，忽然間有些愣住了。
兩個身影，風雪裏一橫一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