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千宥
“又給三哥抓到你們兩個了?”
“你們也真是讓人不省心阿,整就知道偷偷下山玩耍,傳你們的刀劍本事練會了沒呢?”
雲思凡雲若泓兩人一手負在身後,一手伸出食指中指作訣,都是金雞獨立的站姿。各站在一把刀,和一柄劍上。
兩人麵前有個女子背著手左右踱步,語氣老成地不斷教,還不時搖頭歎氣。
“靈瓏姐,我們還有一個時辰要罰,你就幫我們給師父求求情吧。”雲思凡苦著臉,腳已經有些發抖,連帶著腳下那把立著的長刀也有輕顫。
“可別掉下去,那就又加一個時辰了。”雲若泓閉著眼,臉色平靜。
“你瞧瞧若泓,人家就行,你怎麽不成,都教你平日下點苦功不要偷懶,現在知道後果了吧。”雲靈瓏繼續幸災樂禍,沒有半點同情。
兄弟兩人聽了這話都不約而同地閉上嘴。因為誰都知道,這座山上,要數偷懶第一,不是雲思凡,正是眼前這個完全不掩飾嘲笑的雲靈瓏。
在流雲山,要論輩分自然是掌門最大,可是實際上,卻有一個連掌門見了都怕的主。
誰讓人家是掌門的掌上明珠呢,雖然修為不高不低,可就是能手舉佩劍追著掌門的腦袋亂敲。就算是平日裏最愛搗亂的雲思凡,見到雲靈瓏也像根蔫了的黃花菜,隻有乖乖低聲下氣的份兒。
雲靈瓏按輩分,其實是兩人的師叔,正是自家師父的六師妹,可雲靈瓏嫌喊起來顯老,雲家兄弟隻好以姐姐稱呼。不過雲靈瓏總將來會有更好的叫法,比如師母。
“師父,徒兒知錯了!已經記下教訓了!”雲思凡冷不丁地大喊一聲,雲若泓與雲靈瓏都嚇了一跳。
雲靈瓏這才發覺身後來人,像隻受驚的兔子,竟然撒腿就要開跑,卻被那人輕聲叫停。悻悻轉過身,雲靈瓏嘟著嘴巴歪著腦袋,完全不敢直視來人,怯怯聲地了句三哥。
一物降一物,一人降一人。
來者先檢查了兩兄弟的訓罰,看兩人都乖乖受著,才朝他們微微點頭。
雲思凡一見師父放過自己,就已經直接往地上躺去,抱著自己的刀大喘氣,雲若泓先前雖然盡力表現得雲淡風輕,可現在也和哥哥一樣完全顧不上形象,收起劍就地坐著,不斷給自己揉腿放鬆。從早到午後近四個時辰,非人哉。而一旁的雲靈瓏,突然安靜得像是個啞子,臉上寫滿了心虛。
而來者,正是兄弟兩人的師父韓升,步履輕緩而實,渾身散發著平和溫柔的氣場,還給人一種大道內斂的深沉感覺。
“丫頭,掌門囑咐你為明日選試接引做準備,你都做好了嗎?”韓升開口問道,語氣正如其表的沉穩。
雲靈瓏麵無表情地用力點頭,嗯了一聲。
韓升怎麽會不知道她的性子,當下微微皺眉。
雲靈瓏一下子泄了氣,隻能把頭埋得很低,嘴鼓得像皮球,“我叫雲靈潼那個蠢貨去做了,也算做好了嘛。而且有我的吩咐,他一定會好好幹活的。”
韓升無奈地歎一口氣,“不可對大師兄無禮。”卻也沒有下文,竟勉強隨其任性了。
雲靈瓏馬上又變回笑盈盈的樣子,湊到韓升身邊,抱著他的手臂不鬆,“這不是把敬仰之心都給三哥了。”一點不嫌膩歪,完全沒有被抓包的自覺。
韓升苦惱地搖一搖頭。能製住眼前這個無法無的女子,可韓升也有自知,自己也早就被她所降服了。
“不知今年會不會出現新弟子。”韓升有些愁緒在眉宇,坐在一旁的石椅子上,抬頭望,不知道給誰聽。
韓升察覺到背後兩個躡手躡腳的身影,卻隻是放其離開。
雲靈瓏繞到他身後想給兩個子打掩護,順勢幫韓升錘起了肩膀,“好久沒見新人上山了,今年大概也差不多少吧,我老爹是真的已經愁煞了,就差喬裝下山去擄些好苗子回來。嘿嘿,不過有我韓升韓刀劍在此,流雲派再怎麽著也是下第一門派啦。”
韓升敲了她一板栗,沒有搭理她的胡言亂語,反而擔憂道:“即便有兩聖坐鎮,可我流雲派每況愈下卻是實情,且不僅僅是流雲山,整個下都是如此。如今下人都忘了那些上古往事,鮮有人記得我輩為什麽而修道而行了。”
韓升覺得這樣不好,當然,不是希望時間退回什麽一人非人,不如螻蟲的動蕩時代。隻是這下有大太平太長時間了,雖然稱有萬宗修士,但更是還有不計其數的俗世凡人,要知道,從怖古時代留存下來的人類血脈,全都是超人的修行之士。
“而這座流雲山,想要入山何其簡單,卻又何其困難,既是的足下可至,又是山道難,難如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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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泓現在有點煩躁,因為身旁這個少年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唉聲歎氣,實在吵得很。
“唉,師父也真是的,咱又沒做什麽壞事,稍加懲罰也就好了,哪有這樣折磨人的,你是吧若泓?”雲思凡將手搭在弟弟肩膀上,順勢就要倚靠上去,卻被雲若泓一巴掌拍掉。
雲思凡想起些事情,精神一抖擻,“走,得找師伯要點銀兩,把昨日賒的賬結了。”雲若泓的眼神越發鄙夷。“喂,你又不是沒份兒,怎麽好像全是我做的一樣?”雲思凡憤憤不平地回應。
雲若泓哼了一聲,側過頭,卻不話,雲思凡一看他這副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兩人竟然就互相賭氣,一言不發地走著,這樣僵持直到一間院落前。
雲思凡推開半掩的門扉。兩人一同進入院內,徑直走向中央的房間,敲了敲門。就聽見裏邊傳出應答,“進來吧。”
雲思凡賊兮兮一笑,帶著雲若泓毫不猶豫地推門入房。
那個儒雅俊年坐在一張圓桌前,一手托著下巴,一隻手輕輕敲打桌麵,看著走進來的兄弟兩人,臉上有如沐春風般的微笑,君子如玉。
“你兩個又闖什麽禍了,是到我這逃難來了?”麵龐精致的翩翩雅士笑問道。
雲思凡撓撓頭,卻轉頭看了一眼弟弟。雲若泓回瞪了他一眼,隻好開口回答道:“我們昨日下山買了些東西,還沒給店家結賬來著”雲若泓有些赬顏,“所以想找師伯支借些銀兩。”這位師伯正是韓升的大師兄,雲靈潼。
雲靈潼聽完輕笑兩聲,從袖裏滑出一口袋子,向兩人拋過去,“你兩個就隻有這時候才會想起我這個師伯,可真叫人傷心呢。”嘴上這樣,雲靈潼仍是柔和地笑著。
接過錢袋,雲思凡一掂量,發現遠超昨日欠缺的數量,更是心情大好,爽快地“害”了一聲:“哪有的事,全流雲上下我們可是最敬重師伯您的。”
雲靈潼見兩人興奮的樣子,隨口調笑了一句:“怎麽不找你們師父韓升要去呢,他也不是那麽家子氣的人吧。”
兩兄弟自然心知肚明為什麽不找自家師父,雲思凡咳了一聲,敷衍道:“師父和靈瓏姐在商量要事呢,所以就沒有去打擾他。”
“嗯?你他和誰?”雲靈潼忽然加重語氣,猛地站起身。
雲若泓反應過來,剛想開口,雲靈潼已經跑出房間,嘶吼著:“韓升你這個卑鄙無恥的下作人,趁我不在竟然光化日欺侮我家妹子,今日定要將你碎屍萬斷還吾妹清白!”風雷纏繞其身,一聲炸響,雲靈潼瞬間就已經沒了身影,隻留下房門裏張望的兄弟兩人麵麵相覷。
雲思凡神色僵硬,雲若泓也是一臉的尷尬。一點風度都沒剩下的師伯,他們完全不陌生,可還是對於這種前後反差有點難以適應。
兩個人一起聳了聳肩,抓著錢袋就回去了。至於雲靈潼,就隨他去吧,我們隻是兩個弟子,可管不了師伯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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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脈高過雲海的流雲山峰,有兩個身影正在交談。
其中一位白須皓首的老人望著腳下濃厚的雲海深處,對另一人道:“此次山門選試,我已經提前算過了,仍是黑鬥鎮鴻之象,那怖魔反噬的力量日益強大,流雲圖陣已經難以為繼,山門運勢離去,靈氣四散。當時老祖本意借魔化玄,從這個不死不滅的大魔身上分離道力,試圖以此消磨噬滅此魔物,可誰想萬年之後,竟是被這魔物翻身,把整座山當作養分反哺己身,現在已經隱隱有破陣之勢。”
另一人麵色凝重,卻隻是無力地緊閉雙眼。
那老人繼續道:“不過如今再無人能上山來,也算是所有壞事中最好的一個了,年輕後生們至少不用到這裏做那亡派弟子。”老人完竟是自嘲一聲,隨後伸手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你當年沒想到自己有可能做我流雲山最後一任掌門吧。”
原來站在老人身邊的人就是流雲山現掌門雲千囹,而老者本人,則是掌門的兄長,如今流雲山的唯一長老雲千乩。
掌門雲千囹睜開眼,卻不作答,像是又想到了什麽。
雲千乩放下手背到身後,沉默良久,隨後再度開口道:“那兩個孩子,韓升把他們帶回山門之時,我就已經試觀命象,卻一無所獲,也無法斷定就是三弟之子。而且即便不是又如何,他們已經是真正的流雲人了,哪管身出何方。”
“那個家夥一句有要事,走就走了,卻留下我當這什麽狗屁掌門,更是十數年不知去向,真是混蛋至極,等他歸山,我定要好好揍他一頓!”雲千囹竟是突然大罵起來,可語氣再狠,臉上卻滿是傷感,分明是擔憂之情。
十幾年無聲無息,那個最可怕的如果,雲千囹怎麽會想不到。
一旁的老人負在身後的雙手輕輕顫抖,轉頭望向遠方。
那個方向,在看不見的遠處,有一座巨大的門關,沉寂地立於一片死氣圍繞的人間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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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老人又想到了什麽,一拍腦袋,笑著對旁邊的掌門道:“那兩個孩子,該是時候了。”
雲千囹眉頭一皺道:“連該有的境界一半都未到,能行嗎,才立仙台多久,又是毛頭子,下了山不得被狠狠收拾一番。”
雲千囹想來想去,用力地搖頭道:“年紀倒是差不多少,可這一身修為實在是太難看了,如何能擔得起我流雲龍首。更何況龍首之行千難萬險,也不是他們該承擔的。”。
掌門人心裏歎氣,也隻怪我流雲派本事太,竟要這兩個孩為門派涉險。
雲千乩看著掌門傷神心憂的樣子,笑道:“先讓他們去亞瓶郡找阿童罷。畢竟是那位仙祖留下的規矩,不遵守不行啊,我派弟子當遵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