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頂事
紫黛沒去做灑掃的活計,也沒有離開,而是追在沈聽瀾身後,美其名曰:“我可以走,可總得底下的丫鬟頂事才行,不然我如何和老爺交代?”
灑掃丫鬟被她盯著,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沈聽瀾倒是泰然自若。凡是灑掃丫鬟不會的,她都自己上手。很快就將自己從頭到腳,都打扮得煥然一新。
平日裏因為病氣而慘淡的麵容覆了薄粉,也有了幾分桃花映麵紅的味道。
沈聽瀾視紫黛為無物,讓灑掃丫鬟跟著自己去前頭見客,而將紫黛拋下。
以往的時候,沈聽瀾雖不多加使喚紫黛,可是能讓紫黛做的事情,她是不會親力親為的,紫黛覺著自己怎麽都算得上是得力助手,是沈聽瀾離不開的一號人物了。
她將沈聽瀾裏裏外外打點得如此周全,試問還有誰能做到?
可紫黛怎麽也沒想到,沈聽瀾原來自己便可以打點好。
那從前算是何般?
沈聽瀾故意耍她玩嗎?
紫黛臉色難看。
她想起近日見到自己的那些故友們所說之話,褐色的眼睛裏翻湧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今夜月圓,月光皎潔。
新綠園的遷居宴出人意料的熱鬧。沈家知道遷居宴會熱鬧,但是沒想到會這麽熱鬧,還不到開宴的時候,便座無虛席。
沈聽瀾遠遠瞧了一眼,看見沈魄、沈悅與人觥籌交錯,隻覺得頭疼。
她索性在不遠處的涼亭下休憩片刻,等遷居宴正式開始了再進去。
沈聽瀾閉上眼睛沒多久,就聽到了腳步聲,輕得像是沒有的腳步聲,卻因為地上錯落的碎葉,而有了幾分聲響。
這讓沈聽瀾下意識的想起一個人。
她抿了抿嘴角,似乎對自己想起那個人而不滿。
沈聽瀾睜開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那一邊。從那邊走過來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男子手裏捧著一卷書,一邊走一邊看。
低著頭,像是沒有在看路,可是腳底下又無比穩重。該跨台階的時候跨台階,走出了翩翩君子的風度與氣量。
灑掃丫鬟便是不在沈聽瀾房裏伺候,也知道沈聽瀾休憩的模樣不能被外男瞧見。
她發現人後忙往那邊去,壓抑著聲量警告那書生:“你是什麽人?怎麽往後院來了?”這處,還算是新綠園的後院,而非待客的前廳呢。
書生抬起頭,目光帶著詫異。
他先是帶著茫然的神色環顧四周,而後才拱手對灑掃丫鬟道:“小生第一次到新綠園來,不小心迷了路,不知竟誤入後院,抱歉。”
又在灑掃丫鬟怪異的神色中求問:“不知從哪兒走能去前院?”
灑掃丫鬟打斷他,“你莫不是在誆騙我?”目光在書生手中的書上停留。若真是迷了路,書生不著急找出路,反倒津津有味的看書?
她覺著自己不傻,那就是書生在撒謊。
書生摸了摸鼻子,尷尬道:“我瞧怎麽都走不出去,便想著看書緩解心中鬱悶,一看……便不知道外界如何了,實在是抱歉。”
原來是個書呆子。
沈聽瀾笑了起來,打量著書生問道:“你也是來參加遷居宴的?”書生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倒有幾分男生女相,不過眉眼間淡淡書卷氣,一身浩然風,倒使得容顏不那麽突出,叫人先注意到他的氣質。
說起來,大秦當今的儲君太子殿下也是走得儒雅道,可他卻不如眼前這書生來得有書卷氣。
兩者相比較起來,沈聽瀾覺得眼前的書生更加順眼。
書生聽到別的聲音,嚇了一跳,才發現沈聽瀾靠坐在小亭梁柱旁,半張臉藏在陰影裏。不過僅那半張臉的美麗,足以書生看呆了。
“非禮勿視!”書生回過神,滿臉通紅,飛快的別開臉。
要說剛剛灑掃丫鬟對書生是懷疑,如今就是自我懷疑了。她覺得書生傻裏傻氣的,不像是個會騙人的。
也許書生真就是迷路了?
丫鬟與小姐的裝扮那是截然不同的,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天上。尤其是沈聽瀾,既然她們要打出沈家巨富的招牌,她在妝容服飾上就不會扣扣索索,而是極力追求最好。
書生用書遮著臉,向沈聽瀾道歉:“我不知道有小姐在次促休息,實屬冒犯,我便不打擾小姐了。”
這幅表現,實在弱勢。
沈聽瀾眯起眼,對書生倒是燃起了幾分興趣,“站住。”
書生依言站住,還站得筆直,與旁邊那株青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沈聽瀾仍舊是眯著眼,隻用餘光凝視書生,她前世今生隻與一個男人糾纏,白遠濯骨子裏就是霸道的人。
這書生與白遠濯倒是天差地別,猶如世界兩極一般的存在。
書生乖巧而恭敬的回答,字正腔圓,“我是來參加遷居宴的。”
“我不記得遷居宴有邀請你這樣名不見經傳的書生。”沈聽瀾咄咄逼人,將書生逼得俊臉漲紅,羞憤欲絕。
書生終於敢抬起頭與沈聽瀾對視,可語氣卻不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他這麽一說,沈聽瀾仿佛就明白了什麽。
正是因為明悟,沈聽瀾低低的笑,笑聲輕快,“所以,你是太窮了,來找沈家資助的?”
這種事情,沈聽瀾聽得不少。
某些有誌青年有學識,卻沒有足夠的銀錢支撐到高中,這時候就需要某些伯樂熱心的伸出援手,拿出些許錢財來幫助這些有誌青年度過難關。
作為回報,往往那些伯樂也能夠從有誌青年手中得到一些好處。
書生又低下頭。
他沒有辯駁,便是默認了。
沈聽瀾看向了正廳,不知道什麽時候遷居宴已經開始了,絲竹之聲飄遠,在此處也能聽得一二。那片燈火璀璨,有人影湧動。
起身向外行去,離開的路便是書生站著的路,她從書生旁邊經過。
書生屏住了呼吸。
沈聽瀾與他錯身,明明已經向外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轉身看書生。
片刻後她道:“我缺一個書法夫子,你若是字寫得好,可以留在新綠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