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是誰作的詩?
沈聽瀾想起那些掩埋在記憶深處的苦痛。
白家祠堂裏楊寸心冷笑著踩著她的手,指骨被碾出哢哢的悲響。
嵐星行宮裏楊寸心調換湯藥,害她小產,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更不要說諸多宮宴上,楊寸心那些溫言細語的詆毀。
手指莫名抽痛,沈聽瀾衝白遠濯冷笑一下,在他莫名的眼神下,抬起頭滿臉都是謙恭:“聽說孟小姐的霓裳舞跳得極好,不知臣婦可有機會一觀?”
大楚國君一愣:“想好了?”他賞賜沈聽瀾,除了孟希月一事外,也是為了嘉獎白遠濯對國庫的貢獻。
隻是沈聽瀾的請求,簡直算不上請求!她從中獲取不到一點實質的好處!
沈聽瀾認真的點頭,“這便是臣婦所求。”
大楚國君看向孟希月,孟希月勾唇一笑:“既然白夫人想看,那我便獻醜了!”
她三歲練舞,十二歲有小成,後不幸遭難,肥胖臃腫不得舞,經朗秋平診治瘦下來一些後,也拾起了霓裳舞。
起舞已成為孟希月的本能,要當眾獻舞,她無懼色,反倒有些躍躍欲試。
樂師就位,孟希月擺好起舞姿勢。
沈聽瀾示意沈思思與朗音提著那兩籃桃花花瓣上去。
樂聲一起,沈思思與朗音抓起花瓣,灑向孟希月頭上高空。
在紛紛揚揚的桃粉花瓣中,換上紅色舞裙的少女翩然起舞,美麗得不可方物,不似人間顏色,是天上絕色!
奏樂纏綿轉鋒機,孟希月的舞姿也越發淩厲,好似繃緊的弦,束在眾人心上。
她順著奏樂的節點躍動轉圈,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高高躍起,像海棠一般綻放。
兩籃的花瓣撒完,舞蹈正好結束。
孟希月微微喘息著向大楚國君行了一禮,而後款款退下。
滿場靜寂,直到有一人鼓掌,現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是我見過最好的霓裳舞!”
“她的確有點本事……”
男人們對孟希月越發欣賞,而女眷們就是有不服氣的,也沒底氣說孟希月跳得不好,隻能說些“還可以”“有點本事”之類的酸話。
直到楊寸心上台,眾人都還在熱論孟希月的霓裳舞。
春招舞輕快,卻比不得霓裳舞迸發熱情。再加上楊寸心舞技不如孟希月。眾人看著,就有些意興闌珊。
“不如霓裳舞啊,要是能再看孟小姐跳一次……”楊寸心下台時,聽見周遭議論,紅了眼睛,用力的咬住下唇,匆匆離場。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正好對上繼母譏諷的目光,如墜冰窟。
今日前她以為自己能憑春招舞重得榮光,近來對繼母諸多挑剔。如今中途殺出來個程咬金,她的算計全盤落空。隻怕回去以後,繼母少不得要刺她一頓。
縱是想想,楊寸心就心肝疼。
要不是沈聽瀾讓孟希月去獻舞,她也不會陷入這等困局。楊寸心雙手垂在身前,一隻手用力的捏著另一隻手。
這一切,都被沈聽瀾收入眼底。
她看著酒杯中澄澈酒液映出的她的模樣,對酒杯中的自己笑:
沈聽瀾啊沈聽瀾,你可真是個壞姑娘。
為了沒有發生的事情,去追究楊寸心到底應不應該?這個問題沈聽瀾曾於靜坐窗畔時想過許多次,彼時心中安寧,多是漠然,認為如今這個年輕的十六歲姑娘,完全不成氣候。
可看見楊寸心有複起之勢,沈聽瀾下意識的選擇就是封死楊寸心的路,讓她就此爛在泥沼裏。
以德報怨,沈聽瀾做不來。她與楊寸心之間,談不得和平共處,隻有鬥爭可言。
在宴會的末尾,宮人們將早就準備好的數籠鴿子放飛,群鴿出得樊籠,振翅翱翔,或排成人字狀,或落成一字形。
沈聽瀾抬眸看著,心中疑思重重散落,豁然開朗。
她想起小的時候璃月讀給她聽的一首詩,拿起著在酒杯碗盤上敲著念著:“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自重生以來,她就在思索這一生該如何過,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本想順心而為,可她骨子裏的桀驁已被前世苦楚磨盡。
多思慎行的楚人特質,早已融入她的骨血,時時刻刻影響著她,驅逐著她去為血海深仇謀劃。
可和離無望,秦路渺茫,未來如嫋嫋青煙,看也看不清,抓也抓不住。
沈聽瀾沒有發現,原本鬧騰的人們,忽然都停下了動作,豎起耳朵盯著她看。她隻是隨心念著詩,“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行路多有難,想通即雲開。
沈聽瀾的語調驟然激昂,敲擊出的樂聲也越發迅疾,“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在接受自己是個壞姑娘,看見遨遊藍天的鴿群時,沈聽瀾想通了。
她要報仇,但是她現在的情況,未必就適合回到大秦去,那兒是秦君的地盤,說話做事都有暴露的可能。可大楚不同,它是滔滔黃河水滋養出來的古老文明,縱是不如大秦開明強盛,也富饒、底蘊深厚。
與其回大秦束手束腳,何不如直接在大楚鋪路,一直鋪到大秦去。
撼動秦君需要人手需要權勢,為此,她需要人脈、需要信息、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這些,她都可以從大楚取得。
一步一步來,終有一日,她必將長風破浪,用秦君頭顱,祭亡親殘魂!
如潮水般猛烈的掌聲,將沈聽瀾的思緒拉了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成為了全場的矚目焦點,尤其是那些文官,看著自己的眼神,猶如在看偶像。
楚國君王不知何時竟走了下來,他銳利的眼中盛著歡喜,一如他念詩的聲音也鏗鏘:“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好!真是太好了!白夫人,這詩可是你所作?”
沈聽瀾搖頭,福了福身道:“回陛下,此時並非臣女所作,乃是一位叫做李白的詩仙所作,小女隻是偶然聽聞。”
眾人交頭接耳。
“詩仙李白?怎麽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名號?”
“某研究詩詞多年,從未聽說過詩仙李白!這人,恐怕是白夫人杜撰出來的。”
至於為什麽要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