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八字克夫
不得不說,萬寶齋在起興一道淫浸頗深,先是外頭那些雜耍唱戲的,再來是免費的大堂觀禮,送出去的小禮品叫人心裏巴適,這齋中伺候的丫鬟小廝們,也是個頂個的能來事,明白主顧們的心思。
孟希月下馬車前還牽掛著朗秋平的事兒呢,現在卻滿心滿眼隻有拍賣會了。
拍賣會的前半截,沈聽瀾是沒往心裏去的,拍的是雲胡那邊上好的皮子?抑或是延年益壽的神藥?她左耳聽右耳出,眼睛盯著展台上捏著小錘拿敲拿定的芸娘瞧。
年過半百的芸娘,化著濃妝,穿著水色澄亮的小偝裙,長靴滾著一圈白色的絨毛,瞧著也不過三十出頭,說話的語調婉轉,也大方。
芸娘是萬寶齋的老夥計了,是萬寶齋裏頂頂的金字招牌,該是在萬寶齋總部坐鎮的,為何會到大楚來?
全無頭緒。
孟希月拍下了三袋子奶粉,樂嗬的用手肘推了推沈聽瀾:“這奶粉!說是太山那邊的牛奶曬成的粉,和著熱水衝了能暖胃飽肚,還不長肉!”
沈聽瀾斂了斂眸,看著歡快的孟希月搖搖頭,半笑不笑,“奶粉不錯,不過你現在不能喝。”
“啊?”孟希月看向她,通風透凉的包廂裏她不再垂汗,可額上的齊劉海被風一吹,混著汗水結成一咎一咎的,看著有幾分呆。
沈聽瀾支使沈思思去要一盆溫水過來給孟希月淨麵,又對孟希月道:“牛奶是補物發物,你近些年補得太多了,瘦下去前不能再補。”
本就虛不受補,再吃些補物,隻怕孟希月肚皮都要漲破了。
孟希月撓撓頭,“倒也是。”
她淨麵後,又拿帕子擦擦身子,頓覺身心舒暢。
此時,拍賣會已進入中段,沈聽瀾起身理了理衣襟,正要往外走時,又聽得芸娘的聲音幽幽的介紹起下一件要拍賣的物品。
沈聽瀾愣在原地,問孟希月:“拍賣會不中場休息?”
“沒有那樣的規矩。”孟希月自是搖頭,“要拍的東西也不多,早些拍完不好麽?要中場休息做什麽?”
中場休息,是璃月定下的規矩。
而今,也沒了麽?
沈聽瀾抿了抿嘴,複又坐下。
往後裏的半場,她倒是認真的聽了,隻是那些拍賣的東西在沈聽瀾看來也不是什麽稀奇的玩意兒,多半是些她小時候就見識過的。
嗑盡了第三盤瓜子,總算是等到了祭裙的拍賣。
芸娘眸光似柔水輕掃著被掛在模架子上的祭裙,眼底流露出幾分極致的不舍與痛恨來,隻是一斂眸,她就將情緒掩去了,聲音仍是如鶯歌如玉擊:“這一套祭裙乃是大秦神女遺落塵世所穿,是神界之物,珍惜珍貴,乃是世間頭一等,也是唯一一等……”
她介紹後報了起拍價,一萬兩。
一萬兩的起拍價啊,高過先前所有拍賣物品的最終價格。
可即便是如此,人們競拍的熱情也沒有被打壓,一個接著一個的報價:“兩萬——”“兩萬一千兩——”“兩萬五千兩——”
片刻的功夫,祭裙的價格就超過了三萬兩。
三萬兩是什麽概念?前兩年南城大旱,撥下去的賑銀也不過四萬兩,這三萬兩可以挽救一個城池,而今卻被用在一套衣裙頭麵上。
沈聽瀾坐立難安。
她出門前沒有特意帶上銀票,此時就是有心也無力,再者說,便是她特意帶上銀票了,隻怕也買不起這祭裙。
她本想借著中場休息的時候去與萬寶齋的管事談談,看能不能壓下這祭裙不拍,等她籌錢。可人算不如天算,物是人非,規矩更迭。
“三萬兩一次!”
“三萬兩兩次!”
“三萬兩三次!成交!”
木錘重重一敲,這樁買賣就算成了。
沈聽瀾閉了閉眼,讓沈思思到跟前來:“你去打聽打聽,是誰家拍下了祭裙?”
沈思思福了福身出去了,孟希月問沈聽瀾:“你打聽人家做什麽?是想去看看那祭裙嗎?”孟希月也喜歡祭裙,可她現在的身材穿不下祭裙,便一眼也沒有多看。
多看了,她怕她會忍不住心動。
“……我很喜歡那套衣裙。”沈聽瀾順著孟希月的話頭,尋摸了個借口,“買不起,能看幾眼也是好的。”
兩人一齊往外走。
孟希月嘿笑道:“拍下祭裙的人沒準是丞相府上的楊小姐,早就聽說她為祭裙準備了大把銀錢,是勢在必得——”原是俏皮的話,說到一半,孟希月收了聲,她忽然想起,楊寸心一心想要嫁給白遠濯,她不該在沈聽瀾麵前提起楊寸心的。
沈聽瀾視線拉長,落在錯了兩個包廂出來的楊寸心身上——楊寸心今日穿了一襲滾冬入春褶裙,雙手交握著垂在身前,咬著唇幾分頹迷委屈,她的身邊還圍著好幾位小姐,關懷的對楊寸心說著什麽。
“不是她。”沈聽瀾別開眼,縱是丞相府的孫小姐,想要一次拿出三萬兩也是個難題。
這京城裏,哪家有斥揮千金的本事?沈聽瀾凝神想著。
“白夫人——”身後冒出道又嬌又柔的聲音,一聲喚調子彎彎繞繞,直說得人心都軟和下來了。
沈聽瀾回頭看去,原是楊寸心攜著姐妹們過來了。
“白夫人,那件事,那件事!你知道了嗎?”楊寸心說著,忽然垂淚,“我為你難過得緊。”
那件事?哪件事?左左右右的人都迷惑了。
沈聽瀾輕笑一聲,“你為我難過?真的?”
“是真的!”沈聽瀾不接話,楊寸心也硬要將話題扭回去,“身為白大人的妻子,你的八字克夫,會害得白大人官途無望,你一定很難過!我光是想想,心裏就煎熬得很!”
八字克夫?
眾人嘩然。
看熱鬧的心潮澎湃,原是要走的客人也停下了。
“楊小姐,慎言!”孟希月的眼神冷了下來。
楊寸心往後退了一步,好似被她嚇到了,失了魂一般站在那兒,自言自語道:“可邱國師親自批的八字啊,說是白夫人的八字與白大人的八字相克,不利夫途,是會阻著白大人官途的。”
說是自言自語,可楊寸心聲音不小。
楊寸心身邊幾個小姐眼冒綠光,個個嘴角都壓不住的翹著,她們急切的問楊寸心:“寸心,你說的可是真的?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楊寸心弱弱的笑,又帶女兒家的嬌嗔:“這都是我聽白大人說的,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白大人!”
“信!”幾人恨不得拍手稱快。
一個穿紅單裙的小姐,清清嗓子意有所指的開腔:“我要是與未來的夫君八字相克,會害他官途害他性命,定早早的自請下堂!絕不占著位置!做害人的事情!”
楊寸心被這話嚇壞了,眼睛紅了一圈,她怯怯的抓住沈聽瀾的水袖,聲音跟要哭出來似的:“白夫人!沈姐姐!我不想白大人死,你也不想的,對不對?”
別看楊寸心人小,力氣倒是不小,沈聽瀾一根一根掰開楊寸心的手指,掃了眾人一圈,語調溫吞,“我怎麽可能會盼著我家爺不好?”
楊寸心盯著對麵剛剛被打開的包廂門,她看著白遠濯曳步而出,提起裙角飛一般奔過去,嬌喘連連,桃腮夾羞:“白大人,白夫人說她願意自請下堂,以全您坦蕩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