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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動心了

  楊寸心長睫顫動,似蝴蝶振翅,別有一番風雅,“爺爺!”


  “還害羞上了。”楊寧珂哈哈大笑,“到了年紀的姑娘都有這麽一遭,你呀就別害羞了。”


  又轉頭對白遠濯長長重重的歎出一口氣,“故摯啊,每次隻要你來我家這傻姑娘就想盡法子的找過來,她對你的心是真切的啊!你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為人最是可靠不過,當為良配。今日也就厚著臉皮為我家傻姑娘求一求。”


  “你若對寸心有意,我便做主準了你們的婚事。”


  白遠濯舀湯的手停住了,“寸心妹妹出身高貴,白府配不上這朵嬌花。”


  “白府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做左都禦史夫人,也不算埋汰了寸心。”楊寧珂掃白遠濯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


  白府已經有了一位左都禦史夫人,如何能再迎娶一位左都禦史夫人?

  白遠濯了然,楊家這是要自己休掉舊妻,另娶新人。


  “先父有言,要我好生照顧她。”


  這個她,是指現在的左都禦史夫人,沈聽瀾。


  “你要照顧她,有一千種一萬種方式,將她一介白身拘於後宅,倒不如予她些銀錢,將她放歸田野更叫人歡喜。這前程與照顧,孰輕孰重,你要想明白了。”


  楊寧珂以一種過來人的感慨口吻勸說。


  “我……要想想。”白遠濯閉了閉眼,留下這麽一句話。


  楊寸心目送他離去,回頭問提筆的楊寧珂:“爺爺,他會同意嗎?”


  讓白遠濯休棄沈聽瀾,另娶佳人的主意是楊寸心提出來的,楊寧珂雖看不上白家走鏢出身,卻也不得不承認,白遠濯前途無量,楊家與白家結姻,百利而無一害。


  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咬著唇,放在身側的手絞著裙擺,將妥帖的裙子絞出漩渦妝的花樣。楊寧珂停筆看她,低低的笑:“他動心了。”


  人呐,一旦動了心,想要回頭就難了。


  楊寸心笑開,眼中滿是光。


  白遠濯十六歲跟著楊寧珂修學,而今已有七年之久。楊寧珂了解他。


  果不其然,白遠濯走到一半,又折回了丞相府。他在丞相府呆到天黑,這才攜著月煉華光,姍姍遲還。


  “故摯?你怎來了?”邱尚音吃飽喝足,著人挪了藤椅,在葡萄架下小憩。


  別人院中種梧桐樹木棉,唯有邱尚音,種了一院子的果樹,夏吃桃杏秋吃柿。


  邱尚音一睜眼,就瞧見白遠濯立在一旁,竹青袍衫儒雅,肩上幾星落葉。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聞言,白遠濯動了起來,他向邱尚音走去,肩上的落葉隨即掉落。


  “姨娘,我……有件事想與姨娘商議。”


  ——


  春夜喜雨,整夜滴答滴答不停。


  沈聽瀾伴著雨聲入睡,也許是情境相同,她做了個夢。


  夢中,也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年幼的她在奔跑,身後有人囑咐她:“快跑,快跑,不要回頭!”


  夢中的她嗚咽著,被突出的樹根絆倒,她回頭看去,遠遠的看見一個婦人被一刀割喉。


  婦人最後的聲音破碎在雨聲中:“……跑……離……”


  血混著水,向她奔襲而來。


  沈聽瀾驟然驚醒,她打挺坐起,大口大口呼吸,心中的絕望蔓延開,像得了滋潤的枯藤,茁壯生長,將她團團包圍。


  那個婦人是誰?為何她一想起夢中的情境,就心痛得難以呼吸?


  夜深漫長,沈聽瀾睡不著。


  她想,該是時候回家裏看看了,回那個小山村,看看她的父親,她的兄弟姐妹。她爹……也許會認得那個婦人。


  第二日,沈聽瀾收拾了些禮物與銀兩,一開門就見聽夏跪在外頭。


  而春柳在一旁杵著,頗有些得意。自赴宴回來,沈聽瀾就再沒理過聽夏。


  “主子,奴婢知錯了。”聽夏謙卑道。


  沈聽瀾欲走,聞言停了下來,挑眉哼笑問她:“你錯哪了?”


  聽夏垂首道:“奴婢不該擅自將戶部侍郎夫人針對主子一事告知爺。”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說得情真意切,悔不當初。


  “不對!”沈聽瀾卻當頭喝斷,“你錯在太自以為是,以為我小門小戶出身,心眼心思都是下乘,該是像個瞎子一樣看不出你效忠的主子是誰!”


  “奴婢冤枉。”聽夏下意識的辯解,“奴婢隻是看不過有人欺負主子,所以才同爺稟報。”


  沈聽瀾神情淡淡,“既然你那麽喜歡爺,就收拾收拾,去爺院子裏伺候。”說罷,扭頭離去。


  聽夏愣在當場,春柳看這一出戲,原是歡喜的,可一聽聽夏能去白遠濯院子裏當差,當即妒火中燒。


  這哪裏是懲罰,這分明是抬舉!沈聽瀾太偏心了!

  “主子,這種不知輕重的奴才,怎麽能到爺院子裏伺候?”春柳追上沈聽瀾,急躁躁的道。


  沈聽瀾冷冷的瞥她一眼,“主子的決定,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一個丫鬟來質疑?”


  春柳還要再說,被沈聽瀾後頭的話給嚇住了,“我的耐心不多,再惹我不快的奴才,直接發賣了也不是不可能。”


  將氣得跺腳的春柳丟在後頭,沈聽瀾坐上馬車,往小元村去了。


  沈聽瀾不知道的是,她離開白府不久,邱念仁就坐著私攆來了白府,被白遠濯親自迎了進去。


  小元村位於京城郊外四十裏,行車一個半時辰,白府馬車停在村頭槐樹下。


  沈聽瀾吩咐車夫在村頭等著,自己則是提著禮物往裏走。


  白府的人她一個都不信,故而今日她一個伺候的人都沒帶在身邊。索性小元村是她自幼長大的地方,沈聽瀾也不怕遇到危險。


  亂遭的籬笆、錯亂的小花,這在城裏人看來粗俗的景象,卻勾起了沈聽瀾的懷念。


  她自嫁進白家,就再沒回小元村來。這是父親與白遠濯共同說好的。


  從前沈聽瀾覺得沒什麽,現在想想,卻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恨。


  為了愛情,拋棄親人,她為自己不恥。


  村裏人不敢認沈聽瀾啦,這位貴婦人腳踩的花頭鞋踏過泥地,步步生蓮;身上金線銀線富貴線,線線繡出花開雲展。


  嗬氣如蘭,顰笑矜貴。


  沈聽瀾循著記憶回到家中,發現門戶破敗,搖搖欲墜的木門擋住這破敗的平房小院。


  她眼睛酸澀,更覺自己不孝。


  正欲敲門,身後傳來一道輕輕的、滿是不確定的呼喚:“聽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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