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沈聽瀾是被一道刺耳的聲音吵醒的。


  她掀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霎然展開錦簇花團,而園中著粉披黃的少女們,顏色更盛繁花三分。


  這是……怎麽回事?


  她分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死於白遠濯迎娶楊寸心為平妻,出任大楚丞相的第三年。


  大雪紛飛的冬夜,她拖著油盡燈枯的軀殼,倚在湫水院冰冷如鐵的望柱旁,盼著臨死前再看白遠濯一眼,可最終隻盼來一句:“爺在楊小主那邊歇下了。”


  沈聽瀾眼底最後的光閃爍著熄滅了。


  她的心死了。


  她也死了。


  沈聽瀾腦子混混謔謔的,卻又聽得尖細的一聲笑罵:“寸心,你太善良了,山雞就算是飛上枝頭了,生不下兒子她便變不成鳳凰,你就是再為她說話,山雞還是山雞,就是她披上了華裳錦緞,那也是隻低賤的山雞!”說話時,譏諷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沈聽瀾身上。


  沈聽瀾抬眸去瞧說話的人。


  這人她認得,是楊寸心早年交好的葉家小姐葉蓉。而葉蓉身旁站著,柔柔弱弱,好似隨時要被風吹倒下的人,不是楊寸心,又是誰?


  葉蓉與楊寸心,比起沈聽瀾記憶中的模樣年輕了不少,沈聽瀾心中略有些差異,再聽楊寸心軟軟的一句:“小蓉,這是三皇子妃的賞花宴,你莫要為難沈姐姐了,她也是真心愛慕白大人的。”


  沈聽瀾瞬間明了。


  她記憶中三皇子妃隻舉辦過一次賞花宴,那便是四年前。所以,她這是回到四年前了?


  短暫的怔愣後,沈聽瀾眼角眉梢綻開凜冽的笑意,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在死後回到四年前,但是這一次,她不會再被兒女私情束縛,她要為自己而活。


  恣意瀟灑,不問俗名!

  沈聽瀾的目光凝在葉蓉的肚子上。


  首先,就從葉蓉開始。


  賢良溫嫻?端莊大方?想起上一世世人對她的評價,沈聽瀾嘴角揚起惡劣的笑,她可不願再活成楷模了,從今往後,她要辱了她的,欺了她的,十倍百倍的還來!


  葉蓉為楊寸心抱不平:“你才是最配得上白大人的人啊!她要身世沒有身世,要相貌沒有相貌,憑什麽越過你去,嫁給了白大人為妻?”


  “我是比不上楊姑娘。”沈聽瀾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放鬆自開宴以來繃緊的背脊,低笑著道。


  葉蓉昂起下巴:“算你識相。”


  “不過比起楊姑娘,葉姑娘更叫我自歎弗如。”


  楊寸心聞言,捏著錦帕的手緊了緊。


  雖是手帕交,可世上誰不愛與人比較?葉蓉小門小戶,每每都落楊寸心幾分,今日從沈聽瀾口中得了肯定,喜上眉梢,卻還顧忌著楊寸心在場:“你莫瞎說,寸心是京城第一才女,她勝我良多。”


  “小蓉,你怎可妄自菲薄?你開朗活潑,不懼權勢,我心裏頭很羨慕你呢。”


  沈聽瀾欣賞著眼前這對塑料姐妹花的表演,含笑拔高了聲音:“我沒有福氣,嫁入白府四年也沒能生下一兒半女,不比葉姑娘,尚未婚嫁,肚中便已揣著一月大的胎兒。”


  滿園死寂。


  好似所有的聲音都被人偷了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葉蓉身上。


  葉蓉呼吸一滯,隨後紅著眼睛撲向沈聽瀾:“你個賤人,居然敢詆毀我!”


  “詆毀?嗬,我有沒有詆毀你,尋個大夫便可知曉。”沈聽瀾往旁邊走了一步輕鬆避開,遠遠瞥了一眼正沉著臉過來的葉家夫人和繆家夫人,極其古道熱腸的將葉蓉的打算公之於眾。


  “聽說你半月後就要嫁進繆家了,你是不是想著,屆時略作遮掩,圓房夜後腹中胎兒便可過明路,左右不過差了一個半月,生時說是早產,也不會有人懷疑。”沈聽瀾眼角微微上揚,梨渦深深,“葉小姐,賭博可不是好事。”


  上一世,葉蓉沒有賭贏。


  這一次,沈聽瀾不介意讓葉蓉輸得更快一些。


  繆家夫人聽到這話,胸膛上下起伏著,一張臉跟被投進了綠顏料的染缸一般,鐵青鐵青的。


  “親家,這隻是左都禦史夫人一家之言!”葉家夫人快走幾步,擋在葉蓉麵前,“我兒純良,絕不會做出那等有辱門風的事情來!”


  繆家夫人理智回籠,臉上肌肉幾度收緊,沒能擠出笑來:“陳夫人,現在稱親家,還太早了些。”


  明明之前去葉家,繆家夫人都與娘互稱親家的!


  葉蓉有些怕了,“娘,沈聽瀾是胡說八道的,我沒有懷孕!我還是完璧之身!”


  “當真?”葉家夫人輕聲問,而後牢牢的盯著葉蓉的眼睛,見她目光躲閃,張了嘴又合上,心下一痛。


  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懂。


  可為母則強,不管自己的女兒做了什麽荒唐事,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葉蓉的名聲!


  葉家夫人捏緊了葉蓉的手腕,隨即對沈聽瀾說:“左都禦史夫人,蓉兒性子衝動,是說了您幾句難聽的話,可她那些話是從別處聽來的,她也是受害者啊。我知道您是嫌了她,也不該拿女兒家的清譽來開玩笑啊!我們葉家是正經人家,養出來的女兒也是正經女兒,是來曆清白的!”


  一席話飽含氣憤、忌憚、悲哀等複雜情緒,讓人聽之憐憫。


  就差將‘沈聽瀾仗著自己是左都禦史夫人,汙蔑葉蓉名譽’這話拍在沈聽瀾臉上了。


  沈聽瀾捋了捋散落在耳際的發,別在耳後,權當自己聽了一頓狗吠,讓跟來的丫鬟春柳扶自己起身,路過繆家夫人身旁的時候提點了一句:“繆夫人,我話已至此,想怎麽做,該怎麽做,就看您怎麽想了。”


  說罷,拋下身後萬點紅,穿過百花叢,自顧的走了。


  沈聽瀾討厭宴會,也討厭宴會中的爾虞我詐。上一世她為了讓自己配得上白遠濯一些,從不會在宴會上有失禮之舉。


  不過現在,她想走,就走了。


  失不失禮什麽的,哪裏比她開心重要?

  葉蓉氣得眼紅跺腳,“她就這麽走了?!”


  “安分點。”葉家夫人掐了掐葉蓉的手腕,將她嬌嫩的肌膚掐出一大片紅痕。


  “娘!這兒是三皇子妃的賞花宴,豈是她沈聽瀾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葉蓉躁鬱難安,沈聽瀾說了那樣的話,什麽交代也不給她,怎麽能走?


  怎麽能走!


  眾夫人貴女看葉蓉都深陷泥沼自顧不暇了,還想著拉沈聽瀾下馬,不由得搖頭歎息:葉家也算是書香門第,怎麽養出了這樣蠢鈍如豬的女兒?

  各家的夫人更是囑咐家中姑娘,不許與葉蓉往來。


  如果可以,繆家夫人也不想再與葉家母女有往來,可事關自己兒子的婚姻大事,她不得不管,“葉夫人,葉小姐,隨行伺候我的人中就有醫娘,隨我來吧。”


  “去做什麽?!”葉蓉頭皮發麻。


  繆家夫人輕笑一聲,有些冷。


  自然是驗驗葉蓉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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