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古絹
眼底劃過一抹複雜,她望著長安的方向道:“那日我被他救走之後,便躲在一處山洞中。因為胸口的傷,無法趕路。直至傷好之後,這才趕完蜀地。”
她言簡意賅地完,表述了近半個月以來,她乃是與武三思單獨相處。
而她所中的箭自然也是武三思拔的。
她並不在意許安的反應。
其實
縱使她不這番話,修竹哥哥也能猜到。
修竹哥哥若是想聽她出口,那她便是。
即便她與武三思單獨相處。
他們二人也是清白。
沒有去看許安,她完站起身,將在她腿邊蹭了蹭去的夜寶抱了起來。
“今氣不錯。”她輕輕戳著夜寶的腦袋笑道。
“上官姑娘,有一中年女子求見。”
上官婉兒抬頭看向走到她跟前的衙役:“找我?”
衙役:“是。”
中年女子
她沉吟半晌,轉瞬想到昨日晚上在大街上拽住她衣角的女人。
果然。
來到前廳,她看到那中年女人。
“上官姑娘。”
中年女人見到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雖然中年女人依舊如昨日那般穿著破舊的衣裳,但精神麵貌卻好了很多。
昨日披頭撒發,今日已經整齊地梳好發髻,整個人看上去變得有了生氣。
她道:“起來話。”
中年女子跪在地上卻是不起。
若日雖恩公並未告訴她姓氏。但他們巴城過去並未有過這樣驚為人的人物,思及近日沛王前來賑災,今日一大早她便去分發糧食的地方。
她真的在那裏遠遠看到了昨日贈她銀票的恩公。
中年女子聞言站起身,便見上官婉兒笑道:“你很聰明。”
中年女子用力搖頭:“上官姑娘,並非是奴家聰明,而是這巴城中從未出現過神仙。”
聽中年女子李賢是神仙,她並不反駁。
她道:“你叫什麽名字。”
中年女子忙道:“奴家叫古絹。”
仿佛猜到她接下來想要問什麽,不等她開口,古絹又道:“上官姑娘,奴家在這巴城曾是賣團扇為生。後來蜀地發大水,整條街道皆被洪水淹沒。奴家這才無家可歸,與孩兒流落街頭。”
聽出不對勁,上官婉兒問道:“你夫君”
“被淹死在洪水中。”
上官婉兒一怔。
她早就已經料到,古絹的夫君很有可能已經死了,並且是死在洪災中。
隻是她沒料到古絹竟得如此平靜。
古絹又繼續解釋道:“上官姑娘,奴家在嫁給自己夫君之後,才知曉自己不能生育。”
也就是她的孩兒並非她所親身。
古絹頓了頓:“三年後,當夫君得知我無所出,並未休我。而他不休我的原因,乃是因那個家是靠我撐著”
當年古絹的夫君張鵬發現她無所出之後,便一改對她的深情,開始用她做團扇賺的錢尋花問柳。
古絹對張鵬有愧,便也就忍下心中的酸澀。
但後來情況越來越糟。
張鵬不僅在外麵的尋花問柳,每每喝醉酒回家之後,對她乃是又打又罵,甚至還罵她是不能為他生孩子的爛貨。
曾經古絹想過要一走了之。
離開蜀地,離開巴城。
重新開始她自己的生活。
但就在這時,一名乞討的女叫花挺著肚子找上門來,聲淚俱下地告訴她,張鵬某日在喝醉酒後,在破廟中強要了她。
那日古絹聞言險些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既然女叫花肚子裏懷的是張鵬的孩子,她斷不能將女叫花趕走。
誰知晚上的時候,喝醉酒的張鵬回來,聽聞一女叫花子懷了自己的孩子,便對著那臉上長滿濃瘡的女叫花又踢又打,想要打掉女叫花肚子裏的孩子。
眼看就要鬧出人命,她不得不上前阻止,但卻為時已晚。
大量的鮮血從女叫花身下流出。
“救”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見女叫花快被自己給打死,驚恐之下,張鵬奪門而出。
古絹則是慌忙為女叫花請來大夫。
女叫花懷孕已經八月有餘。
大夫見狀,先是歎氣。
“張夫人,這大人與胎兒隻能保一。”
古絹聞言看向奄奄一息的女叫花。
隻見女叫花滿眼是淚。
女叫花:“夫人,我求求你”
那一瞬間,望著女叫花眼中的哀求,古絹隻覺自己的心好似被人狠狠捏住,令她喘不過氣來。
雖女叫花沒有把之後的話完,但古絹清楚地知道女叫花要什麽。
“這”
大夫見女叫花已經斷氣,欲言又止:“夫人,現在已經沒得選。”
不!
她不是沒得選。
她閉上眼睛,然而眼前再次出現之前女叫花臨終前,眼中的哀求。
將女叫花的屍首連通她腹中的孩子一起扔進亂葬崗。
還是
讓女叫花的孩子成為她的孩子?
此刻她所作出的決定會改變她一聲的命運。
“夫人?”
大夫開始催促:“若是不及時將她腹中的胎兒取出來,胎兒的命怕是也保不住。”
這算是上送給她的孩子嗎?
古絹驀地睜開眼看向大夫:“救他!”
大夫直接用匕首劃破女叫花腹部的一幕,她永生難忘。
孩子直接從女叫花腹中取了出來。
隻是
嬰兒渾身發生紫,已經沒了呼吸。
古絹跌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分明不是她的錯,然而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流。
大夫見狀亦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夫人節哀。”
“不 ”
就在大夫準備離開時,她拽住大夫的衣袖:“大夫,這孩子還沒死,還沒死對不對”
大夫則是掰開古絹的手,轉身離開。
轟隆!
一道驚雷聲突然響起。
聽到身後傳來嬰兒的哭啼聲,她僵在原地。
她緩緩轉過頭,看到渾身發紫,之前沒有呼吸的嬰兒此時正在半空中揮舞著手,嚎啕大哭。
從未
從未有過哪像那一樣,看到奇跡般活過來的嬰兒,古絹激動地再次落下淚來。
後來她將這從鬼門關門口走了一圈的嬰兒當做親生兒子養大,縱使張鵬不待見這個兒子,她亦是用盡全力來保護他。
正因如此,見兒子高燒不退,昨日她才會拽住上官婉兒,希望她能救自己兒子一命。
聽聞古絹的故事,上官婉兒不忍唏噓。
這些年來,她在宮中看過不少話本,卻不見古絹這般曲折。
古絹從衣袖中拿出一袋銀兩遞到上官婉兒跟前:“上官姑娘,這是給俊兒看病之後,所剩的銀兩。”
古絹今日來除了再次前來謝恩之外,便是將剩餘的銀兩還掉。
古絹:“上官姑娘,俊兒的命已經保住,這些多餘的銀兩,奴家不敢收。”
上官婉兒:“這些銀兩並非我所有之物。若是古姐姐想要還錢的話,還給沛王便可。”
古絹:“這”
古絹是個聰明人。
這些銀兩對沛王而言簡直不值一提,所以才會冒然前來將剩餘的錢還給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拿著吧。重新置一間宅子,和俊兒好好過。”
這又怎會不是她所求的。
在救俊兒之前,她對菩薩所許的願便是俊兒的病能夠好起來。
她不敢在菩薩麵前貪心。
古絹:“上官姑娘, 奴家知曉這些銀兩對你而言並不算什麽。但是”
上官婉兒打斷古絹的話:“沒有但是。能遇見沛王,得沛王相助,乃是你與俊兒的緣分。沛王心善,而你收下的也是沛王的心善,僅此而已。”
古絹聞言不由訝然。
她不想站在她麵前不過1、歲的女子竟然如此會話。
古絹又隻好將銀兩心翼翼收入懷中,而後從懷裏拿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團扇。
古絹:“上官姑娘,這把團扇雖然不值錢,卻是我親手做製。”
上官婉兒看到古絹遞到她跟前的團扇上繡的乃是牡丹,並且團扇兩邊的顏色並不一樣。
她在掖庭洗衣裳,什麽繡工沒見過。
她詫然道:“這是雙麵異色繡?”
古絹點了點頭道:“還望上官姑娘莫要嫌棄。”
上官婉兒從古絹手中接過團扇,仔細打量。
真是因為她在宮中什麽繡花皆見過,才會驚訝於古絹所製的團扇。
她道:“古姐姐,你的繡工很好,甚至比宮裏的繡娘都要好。”
古絹聞言心中一喜:“能得上官姑娘喜歡,便是奴家之幸。”
上官婉兒:“古姐姐,你太過謙。古姐姐,不知你繡工是從哪裏學的?”
古絹聞言道:“來見笑。奴家自幼便愛女紅,後來自己照著書中記載的針法鑽研。”
上官婉兒聞言恍然大悟:“難怪”
古絹詫然:“難怪?”
上官婉兒笑道:“難怪古姐姐的針法如此特別。原來是在過去的針法上進行創新。”
不想竟被上官婉兒發現。
古絹眼底劃過一抹詫然,她點了點頭:“這些年來,除了賣團扇照顧俊兒,多餘的心思,我便放在了研究針法上麵。”
至於張鵬,從他害死俊兒的娘親那一刻起,她便當他死了。
所以在張鵬被洪水衝走的那一刻,她心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上官婉兒默了默問:“古姐姐,你這團扇如何賣的?”
沒想到上官婉兒會突然問這個,古絹一怔,隨即回答道:“在巴城我賣二兩銀一把。自從巴城遭受洪災之後,大部分人連飯都吃不起,又何來的錢買團扇。”
這樣的團扇古絹竟隻賣二兩銀。
她記得瑞姨之前告訴她,宮中繡娘所繡的團扇在宮外能賣兩百兩。而眼前古絹所繡的團扇不比宮中繡娘繡的差。
“古姐姐。婉兒有一事相求。”
古絹詫然:“上官姑娘,你是奴家的恩人。任何事,你隻要吩咐。奴家赴湯蹈火,也會為上官姑娘辦到。”
上官婉兒:“古姐姐,你的恩人不是我。婉兒要求的乃是古姐姐去長安。”
古絹聞言眼中的詫然更甚。
八年前,就在俊兒真正的娘親找上門來之前,她便已經下定決心去長安。
因為俊兒的出現,讓她改變了主意。
沒想到八年後,她竟然從上官婉兒口聽到讓她去長安的話。
見古絹陷入沉默之中,以為古絹不願意。
上官婉兒:“若是古姐姐不願意的話,婉兒並不勉強。婉兒隻是覺得古姐姐這麽好的女紅在長安定能創下一席之地。若是在巴城,便是屈才。並且你在長安的話,也能夠給俊兒更好的生活環境。”
古絹沒有去過長安,並不知曉長安是怎樣的狀況。
不過她在巴城賣團扇這麽多年來,曾聽到不少從長安路徑巴城買她團扇的客人,她的團扇比長安第一扇所賣的團扇還要好看。
若是隻有一兩位客人這般的話,她隻當這一兩位客人是在恭維她。
但這麽多年來,她細細數過,一共有三十八位客人誇她團扇比長安所賣的團扇更精致,更好看。
“上官姑娘,奴家跟你走。”
古絹一番權衡後,抬頭看向上官婉兒道。
這樣的答案是上官婉兒想要的。
古絹隨即欲言又止:“隻是奴家不知婉兒姑娘所求”
隻聽上官婉兒道:“去到長安開店的一切我會想辦法為你打理。你隻需出人,而今後店裏所賺的錢。你我五五分。”
如果之前她與上官婉兒之間的對話,已經足夠震驚。
不想現在她更為震驚。
上官婉兒也不急著要古絹答應她。
她道:“古姐姐,事關重大。你可以回去先考慮考慮。”
她話音一落,古絹道:“上官姑娘,不用考慮。我已經決定。”
古絹果斷的決定讓上官婉兒更是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人。
上官婉兒:“古姐姐,隻是我為你開店置辦一切之事,你暫時莫要告訴沛王。”
古絹詫然一怔,卻轉瞬點頭道:“上官姑娘不,奴家定不會。”
上官婉兒:“古姐姐,從今日起,你喚婉兒便可。”
古絹看到眼前不過1、歲的上官婉兒輕搖折扇,鮮紅欲滴的唇角微揚,看上去猶如染上一股邪氣的仙女。
恩。
沒錯。
猶如墮魔的仙女。
“古姐姐,在想什麽?”見古絹發呆,上官婉兒不由問道。
古絹回過神:“婉兒,奴家隻覺你今後定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上官婉兒聞言臉上微微一變。
古絹道:“婉兒姑娘,奴家此話也不會再。奴家這便回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