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午後一夢
痛。
痛不欲生。
豆大的汗水從她額間滑落。
嘶啦一聲。
隻見王羲之的衣袖被她撕破。
因為痛,她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
“夫君……我會不會死。”
這一瞬間,她看到王羲之擔憂的臉轉而變得嚴肅。
“不許胡!”
她沒有胡。
她隻是覺得自己仿佛真的快要死掉。
“啊!”
一陣更加劇烈的痛襲來,她的痛呼聲響徹長空。
轎夫已最快的速度前行,但她卻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生產。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一道聲音。
“停轎。”
下一瞬,轎簾被掀開。
她看到掀開轎簾的人是王羲之的義妹,郭雪兒。
“羲之哥哥,讓我來替嫂嫂接生。”
他夫君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猶豫:“雪兒,你不曾生產過,又怎會懂得接生。”
郭雪兒一愣,卻是道:“嫂嫂,就快生了。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算我不曾生產過,也隻能我來。”
她記得後來,她的夫君被郭雪兒趕出轎子,而她在用盡全力將孩兒從她肚子裏擠出去後,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璿兒。早知道,你要受這麽多苦。我就算不與你行夫妻之實,我也不要你生。”
眼皮重得睜不開。
耳邊響起王羲之的聲音。
她的夫君這是在什麽傻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感覺到有清淺地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璿兒。你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她聽出王羲之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她睡了多久?
等她醒來時,才從碧溪口中得知,她竟在生產之後,整整睡了七日。
生產之後,連續昏睡。
醒來的她臉色自然不好看。
而她的夫君臉色更是蒼白,昔日深邃的眼中布滿血絲。
她竟驚詫地看到王羲之烏黑的發中生出一縷白發。
“夫君……”
相比她的驚詫,她看到自己夫君臉上卻是寫滿難以言喻的欣喜。
“璿兒!”
王羲之緊抱住她,好似要將她揉碎在自己懷裏。
她的臉被王羲之緊緊按在胸前。
此時她雖然看不到王羲之臉上的表情,但她卻清晰的感覺到王羲之滴落在她頭頂上溫熱的眼淚。
她感覺到王羲之的喜極而泣,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王羲之在她耳旁哽咽地:“璿兒,不許……離開我。”
在生產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去。
沒想到竟然會是劫後餘生。
感受到王羲之難以言喻的欣喜,感受到王羲之難以言喻的恐懼。
她在他懷裏愣了愣,緩緩伸出手,就像王羲之緊緊抱住她那樣,她伸手緊抱住王羲之道:“我答應你。夫君……別哭。”
她生下的第一個孩兒乃是男孩,王羲之為其取名玄之。
後來,她好似好了傷疤,忘記痛。
她還想繼續生孩子,卻被王羲之阻止。
王羲之對她,若是她喜歡孩子的話,那便收養。
嫁給王羲之後,王羲之事事都依著她,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卻異常堅決。
她拗不過自己的夫君,最後隻能妥協。
膝下子女滿堂,有疼愛自己的夫君,時間就像流水一樣,從她指尖劃過。
她記得有一年的冬,她的大女兒王孟薑因為貪玩,不慎將王羲之當年給她提字的折扇掉入蓮池中。
她竟連想也不想,跳入蓮池將折扇從湖底撈了起來。
這些年,被王羲之壓著紮馬步,練拳鍛煉身體,她的身體比起以前要好得多。
雖然是冬,但她跳入蓮池後並沒有感染風寒,隻是她卻心疼折扇上的字已經暈開。
“璿兒,你是不是傻!你要我題字的折扇,別一把,即便是千把萬把,我都給你!”
在得知她跳入蓮池撿起折扇後,王羲之急急趕回臥室,氣急敗壞地。
這日不僅她被罵,她從來隻有被王羲之疼愛的大女兒也被王羲之懲罰禁足一個月。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折扇掉入湖中的那一瞬間,她會不顧一切去撿扇。
扇子上的筆墨暈開,後來她拿著扇子思來想去,最後她讓王羲之利用折扇上暈來的墨跡畫了滿湖紅蓮,與一葉扁舟。
滿湖紅蓮是她對於自己過去唯一的記憶。
而王羲之按照她的描述畫得惟妙惟肖。
她不由欣喜道:“我對這把扇子就像著了魔一樣,很是喜歡。雖然這扇子已經不複昔日的模樣,但我依舊很是喜歡。”
王羲之聞言,看向她的目光變得複雜。
半晌後,已過不惑之年的王羲之就像摸狗一樣摩挲著她的發頂:“夫人喜歡便好。”
過去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流逝,但是後來時間卻刻在她和王羲之的容顏上。
她目睹在時光的洪流中王羲之的黑發漸漸變白,他眼角的皺紋越來越多。
這日午後,她與王羲之坐在院中曬太陽,王羲之握著她的手,過去他修長白皙的手如今已經像樹皮一樣生出皺紋。
“璿兒。”
夫君的聲音很是蒼老。
“璿兒在。”
而她的聲音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應道之後,他的夫君緩緩閉上人沒有發出聲音。
現在王羲之變得就像當初的她那般嗜睡。
以為自己的夫君又不心睡著,就在她也打算閉上雙眼憩時,王羲之蒼老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璿兒,我很慶幸。”
慶幸?
慶幸什麽?
她想問他。
可是就在這一瞬,她卻瞪大眼睛看到王羲之緊握住她的手突然一鬆。
一股刺骨的寒意竄上她的腳底,她望著王羲之鬆開的手看了良久,良久……
她的夫君隻是一不心睡著而已。
她這般告訴自己。
她緩緩閉上眼,但卻不斷有眼淚從她緊閉的雙眼總溢出,滴落在王羲之垂下的手上,滴落在她隨身攜帶的折扇上。
就在這午後,她與王羲之漸漸冰涼的手十指緊扣。
她做了一個夢。
夢到在那月色清朗的夜晚,她就像一條鯉魚衝出滿是紅蓮的湖麵,她看到正在蘭舟上抱著酒壇喝酒的男人瞪大他深邃的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的她,支吾著:“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