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話 漠江搖槳
站在江邊的嚴謹,雙耳微微聳動。
他轉身望向遠方漆黑的天空,有一物飛來,張開的肉翼,是隻約有人頭大小的蝙蝠。
呼風逼近,一種陰冷的氣息襲上心頭。
漣漪如泡影,大蝙蝠消失,轉而有一個身材削弱,披著黑色大氅的陰柔男士出現。
落在嚴謹的眼中,有幾分吸血鬼的風範。
“傅先生。”
眼前隻是幻身之法,並不是蝙蝠的真身,但嚴謹還是保持著敬意。
敬力量,不為過。
雖是異類,但能被接納入人類社會,容許妖行於人境,那麽就說明了眼前這蝙蝠妖對人類有一定好感傾向。
又有妖律束縛,嚴謹並不怕蝙蝠妖無緣無故會害他。
與有些忌妖魔鬼怪為大敵的人不同,他認為能秉行於善,人與妖魔鬼怪都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個外表不同而已。
“嗯。”
傅先生性格冷淡,或許是與嚴謹相處不久,很少說話。
手腕一倒,一隻不及巴掌大的舟船落於江麵,蕩起層層水波,益漸變大,穩穩停靠在江岸旁。
傅先生腳步一躍,飛躍到船頭,那看似不高的身體,實則帶有極大的力量衝擊,舟船一陣晃蕩不停。
他視之若平地,不慌不忙地撿起與船頭相連的鐵索,捆在雙足雙手,然後就這麽站在船頭。
嚴謹在岸上,看著船頭平靜下來後,他才搬自行車上船,長扁的舟船表麵布滿了猩紅的紋路,中間是空的,前後才有夾板站立。
放好自行車,他來到船尾,看著同樣有些紅色紋路的木槳,握槳就使勁。
“傅先生,我開船了。”
靈力從他的掌心流出,不停用力擺動木槳,吃勁之大,讓嚴謹必須調動身體四肢的協調,不然熬不了多久。
很重。
有種像是在石地推舟船而行,阻力遠比在水麵大多了,此時,江麵似無浮力。
不需要嚴謹掌握什麽撐槳技術,仿是舟船本身就會自動調整方向。
筆直沿著江麵而去,似順流而行般。
站在船頭的傅先生不說話,嚴謹也沒有開聲,把不住傅先生的具體性子,他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
舟船速度並不快,甚至有些慢。
行進百米,傅先生深吸一口氣,來自沿江兩岸的血腥味就鑽入到他的鼻孔,尤其是嚴謹那近在身後的血氣。
那獨特的血味,既有少年人的生機勃勃,更有一種說不出靈性,從未聞過的香味,讓傅先生這頭蝙蝠妖都忍不住想嚐嚐。
身為陳年老妖,聞過,嚐過的血數不勝數,有淡而無味,隻能果腹,有鮮甜刺激味蕾,如遊幻境……
但這都沒有像嚴謹這般,吸引力尤為強烈。
很特殊。
這特殊之處就在傅先生處於一個“戒血”階段,讓他這頭有些時日沒有吸過血的吸血老蝙蝠忍得格外難受。
吸血對吸血蝙蝠來說,就跟人類吃食物一樣,本就是應有之義,若非傅先生修行有深,已然不是嚴謹目前的肉體凡胎,怕是就早餓死了。
可為了修行,他選擇戒血。
借“戒血”這一行為問心,妖氣的駁雜一點一點耗去,留下純陰。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站在船後的嚴謹立馬沉下重心,以防晃動的舟船把他甩下水,同時有意識放緩揺槳的頻率。
他不敢停手,人體也是有慣性,一旦完全停下手來,疲憊感就如潮水般湧來。
不利於長久揺槳。
距離下班,尚有一段時日要熬。
看著不對勁得傅先生,嚴謹並不怕,早兩天時就見識過傅先生得異狀,已然是習慣了。
船在江緩緩而行。
過了好一會,傅先生的身體憊怠下來,有所準備的嚴謹立刻加大力度,慢慢把舟船的速度提起來。
而傅先生休息一陣後,他又會吸下一口,周圍的風漸大。
隨著他的行為,如若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煎熬,鐵鏈嘩啦啦響個不停,他在掙紮,似乎想回頭,似乎又想飛走,去沿江兩岸。
嚴謹的放緩手腳。
改修“洞真經”的他,身體就像是塊磁石,一點一點把周圍的靈氣納入身體,丹海之處的衣服透著曦光,如一條條脈絡,慢慢延伸。
若是掀起衣衫,定然能看到嚴謹的人體如天授,人改的文青,猶如有無窮至真,又如有人境森度的例律之法。
細看,好像又很普通,讓人看不透徹。
時而緩,時而快。
這就像是個周而複始的循環。
遠方的鬧市。
烏鴉使行走在人來人往的夜市,路邊有散發各種香味的小攤,也有販賣衣服鞋子的店鋪,平均不到十平方大小,男男女女走在這條長窄的商業街。
是他。
張望一陣後,他加快步伐,手指彈出,黑溜溜的氣索,在人群中拐行,不驚動任何一人。
前方那個舉止異常,不斷打量左右的女子,忽的渾身一僵,隻有眼珠子能動,保持著很奇怪的姿勢。
這裏的人太多,一時沒有多少人注意到。
烏鴉使快步上前,所過之處,一應人員都會下意識避讓,走動間卻有狂奔的效率,瞬息來到女子近前。
似攙扶,又似夾持,他就這麽轉身把人帶走,沒有驚動普通人。
“子吟,這件挺好看,你說怎麽樣?喂,你看那裏,怎麽了,發什麽呆,你別整天就想著修行,再修下去,你人都成呆子了。”
如機關槍傾吐話語的妙齡少女,一手扶著淡黃色雕花邊的長裙,一手在白子吟的麵前晃了晃。
“哦。”
白子吟收回目光,看向閨蜜對著上身比劃長裙,“很好看,穿上一定能迷死學校的男生。”
妙齡少女低頭看了看,有拿到身前,琢磨了一會,“感覺好像素了點,純色就差了點意思。”
“那裏,小妹妹,你這個年紀穿這件正好,跟你氣質很合。”
“嗯,好像又有點道理……”
白子吟不理會老板娘的彩虹屁,偏頭望向出口,此時早已沒有烏鴉使跟那個女子的蹤跡。
在商業街不遠處,某處陰暗的巷道,沒有路燈,也沒有人走來,在巷道深處,烏鴉使一手掐住女子細長的脖頸。
靠牆而立的女子,四肢被一隻隻烏鴉銜住,把她體內那一縷奇怪的魔氣困在一處。
“你是誰?真不怕死,敢在仙塔的核心地界活動,若不想形神俱滅,還不速去仙塔自首。
不然等我等找到你的真身所在,定把你抽魂入“魔牢”,到時候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手掌微微鬆開。
隻聽不知男女的笑聲從女子的口口傳出,“你們不該來抓我,會後悔的。”
一句話以後,她就閉口不語,再沒有說話了。
從眼神中,烏鴉使隻看到一陣戲謔,似在嘲笑他。
眉頭擰得緊緊,他不知這話是在故弄玄虛,還是真有其事,別有所指。
“哼。”
一聲冷哼,他明白對方不會再說出他想聽的信息,更討厭對方的眼神,張口一吐,似火氣般,把對方的眼睛燒灼。
做完這一舉動,烏鴉使愣住,情緒竟然不知不覺唄調動,有違平日的行事習慣。
“你?”
“哈哈。”
所幸這女子早已死去,雖是毀了雙眸,讓烏鴉使於心有愧,但至少……僥幸的心理讓他慍怒,怒的是自己。
覺得自己多年修養還不夠,不然也不會輕易被擾心神。
路口車來了。
“走。”
另一邊。
江水潺潺,今日無風,江不起大浪。
船頭的傅先生左右張望,看向遠方深處,幽幽一歎。
“妖欲靜,事不讓,好好一個人境,總有邪異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