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天命難違人不悔
笑了,紫萱發自內心的笑了。也許,在洪淺炎眼裏,她變回了那個善良軟弱的紫萱,因為她身為人母,因為她回到了敖澤軒身邊,因為敖澤軒中毒的日日夜夜她是那樣卑微的親自守護伺候,不曾離開。
但,那隻是表象。撕開溫柔的麵紗,她依舊是她。有靠山,她靠。沒有,她不在乎帶刺的一個人堅強下去。想看她眼底有恐懼,那,是不可能的。
“現在,沒有金若怡給你撐腰了。”嘴角的笑容帶了些許的嗜血,洪淺炎用血水擦拭著刀刃,讓寒光用最殘忍的角度照入紫萱的眼睛。
“我知道。”淡淡的,紫萱還是那麽的冷靜。抬眸,她深深地看了敖澤軒一眼。她知道,他試圖救她,但,他做不到。她,剛剛看到了敖澤軒看向洪淺炎那警告的目光。
“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但你知道嗎?”笑顏如花,如同那地獄深處的黑色曼陀羅一般詭異妖媚:“想殺我的人,不少。但,我的命,這輩子,隻有一個人能那得去。那個人,不是你。”帶著玩味的笑容,紫萱似乎忘了此刻,她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除了我,沒人能殺了我。”
即便是砧板上的肉,她紫萱也是那毒死人的肉。
嘶啞著聲音,敖澤軒難以出聲的嗓子終於稍稍恢複了一點。北傑霄的毒藥,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
“淺炎。”淡淡的兩個字,無盡的隱忍。
洪淺炎的手微微一僵,敖澤軒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但,他還不想放棄。
是她,是她紫萱,那麽對待他的妹妹。自己妹妹的仇,自己若是報不了,那麽,自己這個哥哥,死後還有什麽臉麵去見妹妹?
君子報仇,十年不完。更何況,他還沒等到十年。但……如此良機,他洪淺炎會錯過嗎?如今的紫萱,早已是今非昔比,若是等她恢複過來再報仇,怕是,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吧?
“澤軒,對不住了。”咬咬牙,心一橫,洪淺炎看向紫萱的目光,沒有絲毫的留情。
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不能乘人之危?那都是屁話!成王敗寇,他洪淺炎隻相信成王敗寇。力量一點點醞釀到刀尖,這麽多年的仇恨,這麽多年的忍耐,到了這一刻,全部凝聚在哪奪人性命的利器之上。
本來,在敖澤軒開口的那一瞬,紫萱報了那麽一的希望的。畢竟,敖澤軒和洪淺炎,是怎樣的關係啊……但,敖澤軒說話,洪淺炎終是沒聽嗎?心下一冷,紫萱在心底默默的重複了那句話。能殺她的,隻有她紫萱自己而已!
不等洪淺炎的刀鋒砍刀,便果斷的抬起手,對著自己胸口用力的擊去。這一下,本就身負劇毒的她,自然是萱命休矣。
“等等!”
同樣的沙啞,隨著聲音落下,一根琴弦纏繞上紫萱的手腕,將她自殺的行為生生攔住。
然後,紫萱的視線之內,一抹白影,飄然而至。不用太多的宣戰,直接便是用那琴弦作為武器,攻向了洪淺炎。
洪淺炎受驚的一退,本來已經醞釀了殺氣的刀劍瞬時泄了戾氣,他微微一驚,看著眼前這妖嬈的媲美女子的臉,目光一冷,隨即沉下臉來,握緊了刀柄嚴陣以待。
“抱歉了,洪將軍。”冷月心旋身而退,琴弦順著他轉身的動作收回手中,抬手,在空中淩空劃過,“廣陵止殤琴”破空而出,閃爍著七彩流光。
“哈哈,我倒是漏算了你這個半人半妖的家夥!”不屑的笑出了聲,洪淺炎從未將眼前的琴師放在眼裏。
冷月心微微偏頭,看向紫萱的目光,有疼惜,有擔憂,有祝福,有無奈。那目光是那麽的複雜,以至於……讓紫萱有一種生死離別的感覺。
似,悟,詮,釋——死無全屍。
身子猛地一僵,紫萱想起那判詞開頭的字連起來所組成的恐怖結局,驚恐的睜大了雙眼。
但,為什麽,即便是那麽努力的想勸冷月心不要管她,趕快抽身而退,卻,依舊是什麽也說不出來?眼睜睜的看著若怡姐姐因為自己毀了下半輩子,難道,還要看著莫鑫哥哥為自己喪命嗎?想阻止,想阻止,可是……她什麽也做不到啊!
眼睜睜的,紫萱看著冷月心的手指撫摸上“廣陵止殤琴”的七根琴弦。古琴聲聲,彈奏著離開人世的絕響。
《廣陵散》。
殺氣隨著動作彌漫,琴聲悠悠,幻化為鋪天蓋地的劍,如雨般刺向洪淺炎。洪淺炎揮刀,舞的密不透風。刀光劍影之中,那素白身影優雅淡然依舊,卻多了一份離開的決絕。
他在拚命。紫萱知道,冷月心在拚命。
對於自己和洪淺炎的關係,紫萱想過很多,她知道,這些衝突,早晚有一天是要麵對的。但是,她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一種局麵。
眼前,音符幻化的劍已經密不透風,隱隱的能看見冷月心衣衫飄揚,鵝毛大雪落下,卻自動避開了那片殺氣騰騰的地段。
忽的,冷月心琴聲一轉。原本布滿戾氣的琴聲驟然溫和,一曲《幽蘭》,竟是彈奏的生生多了幾許殺氣。《幽蘭》曲中,竟然又隱隱的傳來《瀟湘水雲》的陰柔曲調。
一琴雙曲。冷月心當真是想拚命了嗎?
紫萱的手指,早已經狠狠地掐入掌心,奈何,即便是如此的想阻止,即便是這麽的想掙紮,但,她什麽都做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對自己好,疼惜自己的人,一點點遠去。
月心哥哥……月心哥哥!
《幽蘭》,《瀟湘水雲》。一個是金若怡斬殺金若璃奪回屬於她的地位時所彈奏的殺招,一個是金若怡奪得首席弟子之位所用的,如此兩個曲子,在冷月心手中,完美的混為一體。那音符幻化成無數個紫萱見過或者沒見過的金若怡,淡然落地。
站在山巔,即便那些金若怡是半透明的幻影,亦是,那麽的風華絕代。
一瞬的恍惚,讓紫萱的淚模糊了眼。若怡姐姐……
她的心徹徹底底的亂了。發生的都太突然,又太讓她難以接受。她還能說什麽?她想說,但,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清舒的走,若怡姐姐的離開,還有現在,這發瘋一般的莫鑫哥哥,都讓她無所適從。
琴聲再變。
這次,已經淅淅瀝瀝聽不出曲調,但,不過是片刻,就又變得讓人難以接受的雜亂無章。那麽的快,那麽的響,震得紫萱頭暈。虛弱的強撐著身體,紫萱不知道,她和能撐多久?
顯然,洪淺炎被這魔音折騰的很慘。他的臉色,已經差的媲美豬肝,不停的搖著頭,他在逼迫自己保持冷靜。
紫萱的心再度一疼。連續的疼,已經讓她的心快要麻木,但是為什麽,這一刻卻是這麽的明顯呢?
幻影形式的金若怡,忽的群起而攻之。
一個個,撲向漸漸亂了陣腳的洪淺炎,配合默契,隨著冷月心的琴聲,進行著奪命的攻擊。
看著洪淺炎被逼得一步步走向懸崖,紫萱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敖澤軒。她看到了敖澤軒眼底深深地無奈和歎息,甚至是,絕望。隻是,敖澤軒再沒有開口。
直到耳邊傳來沙石滑落的聲音,紫萱猛地回過頭去,隻看到洪淺炎墜落懸崖的最後遺影,看到一點點消失的金若怡的幻影,敖澤軒都沒有開口。
紫萱知道,敖澤軒不知道要不要開口。洪淺炎,紫萱,他隻能選一個。
還好,還好。月心哥哥沒事兒。紫萱在心底安慰著自己。一切都好,一切都好……那判詞,終於失效了。
罪惡的複仇者已經掉落昆侖山巔,剛剛輪轉了三界的昆侖之眼急需人類生命的滋潤。洪淺炎,自然是命不久矣。紫萱有些歡樂的看向冷月心,隻感覺身上的痛,瞬間減輕了不少。
可是,剛剛安慰自己,卻聽見冷月心無奈的嗬嗬一笑。那一下,那麽淒涼,以至於紫萱的心微微一顫,不有自主的感覺擔憂。此刻,一直被噤聲的嗓子終於說出話來,第一句,便是:“莫鑫哥哥,你笑什麽?”若是苦笑,她紫萱定會心碎如粉,若是開心的笑容,那他……
“萱兒,你要幸福。”幾個字,說的淡然又決絕。
他冷月心若是真的有實力戰敗洪淺炎,若是真的能逆天的不損自己絲毫將洪淺炎逼入死地,那麽,那三界戰力榜上,魁首豈不該是他冷月心?重奏雙曲,一人一琴。這樣的做法,對他,不過是自掘墳墓。
清舒已去,他留下何用?
他們一個個為情生為情死,清舒去了,他冷月心為誰生為誰死?人已經離開,他又要和誰白頭偕老,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又如何實現?他曾不解,為何母親在父親逝去後寧可隨他而去,殉情而死,如今,卻是明白了。
那細水長流才建立的感情,在厚積薄發之後,根本無法用理智控製。他冷月心,怕是要步了母親的後塵……
“月心哥哥……”哽咽著,紫萱哽咽著,她親眼看著冷月心一點點淡去的身體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卻什麽也做不了。冷月心一人一琴,重奏雙曲,耗盡妖元,才替紫萱奪了洪淺炎的性命。紫萱忽的覺得好累好累,畢竟,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希望的。
真的是死無全屍。他化作昆侖山巔的一抹霧氣,永遠的,沒了形體。沒有輪回轉世,隻有往事今生卻再無來生,下一個輪回,永遠的少了那個風流倜儻的身影,紫萱的生命,再不會有那樣不離不棄的長兄。
“嗬……嗬嗬……哈哈哈哈……”笑了,仰天大笑。冷厲的風雪灌入紫萱的喉嚨,生疼生疼。但,她感覺不到疼。她都已經到了痛到極限了。淚水滾滾而落,還未到了地麵,便被凍成冰。
第二百一十九章
身後,有誰輕輕的將她攬入懷裏。紫萱麻木的任他抱著,笑容僵在了臉上。
“萱兒……對不起。”強撐著替她鑄造了避開風雪的結界,敖澤軒的聲音,是疲乏而又沙啞的。
對不起又有什麽用?人都死了啊!走的走,毀的毀,死的死!
紫萱疲憊而無力的陷在敖澤軒懷裏,她知道,他虛弱的厲害,但,卻沒有體貼的讓他停止維護結界。她累了,她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
“孟溪。”叫了聲一直在角落裏念佛的孟溪,敖澤軒壓低了聲音,似乎怕驚擾了痛苦中的女人。有的人,傷心的時候需要有人安慰,但是有的人,隻需要有個人擁著她,陪她沉默,冷靜。
孟溪抬起頭來,目光閃爍。
“回九王府,叫祭遙郡主帶著情遙郡主速來。”簡潔的下了命令,敖澤軒再度將目光投向紫萱。
孟溪低低的應了一聲,回身,上馬去了。馬蹄揚起紛紛白雪,讓紫萱的視線多了幾分迷亂。下意識的拽緊了敖澤軒的衣袖,紫萱靠在他懷裏,目光幽幽的看著那飄雪的天空,目光沒有焦距。
紫萱記得,清舒曾經提到過關漢卿,提到過《竇娥冤》。如今,山下也是六月,山巔,在飛雪。昆侖山,山巔,高處不勝寒,此處飄雪著實常見,為何,現在看來卻是那麽的反常?
老天,人在做,你在看,你真的在看嗎?長而卷的睫毛沾滿了淚水,顫抖著,一點點的垂下,終於在這大雪紛飛的地方,疲憊的閉上。
敖澤軒緊緊的摟著紫萱,忽的發現,在鬼門關前走一回,他似乎,發現了什麽比天下更重要的東西。他是不壞金身,早已忘了人世苦短,他有大量的生命去揮霍,所以,他忘了某些很珍貴的東西吧……接下來,就讓他好好彌補吧。
夜幕降臨,紫萱才轉醒。目光中帶著悲傷,她的目光,瞬間讓敖澤軒的心冰封。
“走吧。”不等敖澤軒開口,紫萱便開了口。有些話,她不想留到最後。
微微皺眉,敖澤軒擔心的看了眼紫萱依舊慘白的麵容:“去哪裏?”
“去……”心底一疼,淚水不由自主的再度流出,難過的勾了勾嘴角,紫萱勉強保持鎮定:“去繼續你的霸業。”
低下頭,敖澤軒思考著。在紫萱睡著那一會兒,他已經思考了許久。但,此刻需要最後的決定。終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說的無比清晰:“不必了。”
“嗯?”她紫萱是在幻聽吧……
“所謂的霸業,不必了。”頓了頓,敖澤軒忽的覺得無比的輕鬆。有些話,開了個頭,就能一直說下去:“都是身外之物,要他們何用。何況,如今我有的已經夠多了。權力越大,責任越大,那天下誰願意爭,誰就去爭吧。平平淡淡,初茶淡飯,也好。”
心底一震,紫萱不知道該喜該悲。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現在他終於想通了,可是這代價……未免慘重。他的覺醒,果然昂貴。
“我們回山腳去吧,一會兒,祭遙和情遙就要到了。”溫柔的擁著紫萱,敖澤軒的身子已經稍稍恢複了些許:“那些包袱全都放下,我們隱居。”
身子微微一個趔趄,紫萱的步子,有些不穩。毒發過後,筋疲力盡,即便是睡了一會兒,也虛弱的厲害。
敖澤軒略一猶豫,將紫萱橫抱在懷裏。走在那漫天風雪中,他的步子因身體尚未痊愈亦是不太穩,但,手上卻是將紫萱緊緊抱住。
風雪呼嘯。沒有昔日在廣寒宮的海誓山盟,此刻,他們的一切,都會用行動去證明。愛本就無需語言,任何的表達,在真正的愛情麵前,都倍顯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