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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司狸兒的回憶

  太陽越過地平線,將溫和的陽光,撒在了大漢的土地上。


  稷下

  司匡翻了個身,從暖和的被窩裏鑽了出來。


  距離魯山鄉生死時刻,過了將近半個月了。


  半個月前,在王孟等數百名遊俠地護送下,他們平安地到達了稷下學宮。


  隨後,經過醫家的及時治療,身上的傷口,並未感染,沒有化膿。


  身旁,司狸兒窩在司田氏的懷中。


  她被剛才的動靜吵到了。


  翻了個身,揉了揉迷迷糊糊的大眼睛,充滿了起床氣,嗔怪道:“大兄,你今日怎麽起得這麽早?前些日子,你都是快巳時了才醒。”


  司匡扭頭,嘿嘿一笑,用手摸了摸鼻尖,義正辭嚴的說道:“小妹,為兄今日要去辦一件大事!”


  “大事?”司狸兒驚呼一聲。


  她聽到“大事”這兩個字,頓時不困了,清醒的像一隻貪吃的小貓咪似的。


  她眨眨水汪汪的雙眸,好奇地盯著大兄的臉。


  左看看,右悄悄。


  模樣沒變,但氣質變化太大了!

  大兄以前起床都是在卯時。


  自從被打暈了,就變成了快巳時才起床。


  可能是昏迷的後遺症吧!


  不過,這都不是問題!


  最主要的問題是:大兄變聰明了。


  在她眼裏,司匡被打了之後,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成了一個知識淵博的讀書人!


  以至於,她那個小腦袋時常在思考一件事:被人打一頓,能被打暈的那種。


  說不定,挨打之後,自己也能變聰明,也能變成讀書人。


  她有一個不可磨滅的願望:和大兄一樣,成為讀書人,被人尊敬!

  到達稷下之後,這個願望,變得越發強烈。


  司狸兒至今還清晰記著,那天自己和大母一同被人送到稷下後,那群人的友善態度。


  剛到稷下門口。


  趕馬者拿出那個名叫衡胡兄長的親筆手書後,守門之人僅僅看了第一眼,就直接對著稷下學宮大吼:“司匡家眷來稷下了!”


  俄而。


  稷下學宮炸鍋了!

  不僅充滿了撕裂空間,響遏行雲的歡呼,還有很多興奮的咆哮。


  不足三十個呼吸的功夫。


  一大群人,烏央烏央的,像是一隻隻野豚,從稷下的四麵八方,竄了出來,把自己和大母團團圍住。


  這群人笑嘻嘻的,都自稱什麽……百家諸生。


  她還記得,這裏麵有好幾個激進的家夥。


  他們有幾個稱自己是儒家之人,又有幾個好像稱自己是小說家的。


  不管是哪一家,都稱呼自己是司匡的弟子。


  司狸兒雖然一直待在魯山鄉,但是,自幼聽鄰裏之間談話,對百家諸生,也算有些理解。


  百家諸生,佼佼者,可入朝為官,可以天天吃肉!


  其他的概念她不懂,就懂這個天天吃肉!

  能夠天天吃肉的人,豈能是一般人?


  恐怕隻有官老爺們,才有這個待遇了吧?

  因此,在她眼裏,百家諸生,都是一群高貴之人。


  如今,這群高貴之人,竟然心甘情願稱呼自己是大兄的弟子。


  司狸兒的世界觀,猶如那地震之後的房屋,徹底崩塌了。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


  哪怕是一直對大兄懷有期望的大母,也差點嚇暈過去。


  尤其是這群人還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大兄當日戰績:破小說、禦農家、敗儒家、震懾諸子百家。


  讓她更加惶恐。


  這是人力可為?


  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吧?


  想到這裏,司狸兒忽然有一絲驕傲。


  畢竟,做到這一切的人,是自己的大兄。


  至於這些自稱司匡弟子的人,和大兄的具體關係,她至今也沒搞明白。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群人,賊熱心。


  還記得……


  其中有一個叫孔安國的兄長。


  在聽到自己和大母來了之後,他像是被惡狗追趕一樣,以火燒眉毛的迫切速度,從內室瘋狂地衝了出來。


  以至於,鞋子都穿反了。


  左腳穿在了右腳。


  右腳穿在了左腳。


  那個叫孔安國的人,地位貌似不低。


  來了之後,所有人都給他讓出來一條路,還有很多人喊師兄。


  司狸兒對此人的初步印象就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


  盡管是大人物,脾氣也很好。


  沒有那日征購糧食惡徒的態度。


  因為第一次和鄰裏之外的人交談。


  司狸兒對當日孔安國說的話,記憶猶新。


  …


  孔安國先是麵帶微笑,拱手作揖,問好,“見過大母、小妹。”


  “二位能來稷下,是儒家之福、百家之福、稷下之福!”


  “我已派人安排住處,所有需要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儒家必定全力相助。”


  “大母、小妹不必客氣,司公對我儒家有傳承之恩。今後,二位衣食住行,我儒家全包了!”


  說完之後,孔安國還不太滿意。


  他“唰”的一下,拔出佩劍,向百家諸生亮了亮,佯裝出一副公牛般憤怒的表情。


  說出了讓司狸兒這輩子難以忘記的威脅之語。


  “若有人敢為難貴客,便是與我公羊學派為敵!便是與我儒家長安中的公卿為敵!便是與天下數萬儒生為敵!”


  “吾以孔聖之後身份擔保,儒家!說到做到!”


  ……


  這句話的其他內容不好理解。


  但有四個內容,司狸兒理解了。


  第一:大兄幫助了儒家。


  第二:有人管飯,以後能吃飽了。


  第三:眼前這個人,是孔聖的後人。


  第四:大兄好像憑借儒家,和長安中的大人物搭上了關係!

  總而言之,一句話:大兄出息了。


  那日,司狸兒激動地顫抖。


  懷中的牌位,顫抖得好像比她還要厲害。


  還不止這些。


  那日,除了孔安國之外,還有一個人,給年幼的司狸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日,孔安國警告百家諸生的時候,一個蓬頭垢麵,渾身泥土、指甲蓋下藏著黑色汙垢的男人,衝進了人群。


  那個人衝進人群的人嘴裏念叨著一大堆令人聽不懂的話


  ——


  《周禮·地官·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


  《春官·典瑞》:“土圭以致四時日月,封國則以土地。”


  ——


  念完了,那個人接下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塞給自己一個古怪的玉石。


  那個東西巴掌大小,分為上下兩部分。


  上部分是帶著孔的圓形,像是一個圓形圓孔銅錢。


  下半部分是一個類似於劍尖的構造。


  聽說,叫什麽土圭。


  那個人的名字,太難記,司狸兒記不住了。


  不過有一個稱呼倒是記住了——瘋子。


  那天,周圍的人,除了農家弟子稱呼師兄之外,其他的,都稱呼這個人——瘋子。


  從那以後,司狸兒也喜歡叫這個人“瘋子”。


  根據“瘋子”所言,剛才塞給自己的土圭,是農家的見麵禮。


  當然,見麵禮還不止這些。


  知道司狸兒與司田氏有在稷下定居的打算,那個瘋子,破天荒地給了自家一大塊地!

  土地在稷下北部,距離學宮大約有五、六裏吧,麵積在五畝左右,價值一萬五千錢!


  五畝地的年產總量大約在七石,足夠一家人吃飽喝足了。


  至於她們日後住的地方,是稷下學宮招待客人的驛站。


  按照儒家所說,具體居住之地,需要大兄回來,再行選擇。


  好像這件事關係到百家未來。


  哪怕是大母,一時間也被這個“百家未來”的名頭嚇到,不敢直接拿主意。


  反正,來到稷下當天,她被這群人的熱情弄得頭昏腦漲。


  緩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思緒回到現在。


  司狸兒在被窩裏蜷縮著,望著司匡,輕聲問道:“大兄今日起得這麽早,可是為了居住之地?”


  “算是吧。”司匡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回答,“稷下學宮的住處歸臨淄城管轄,想要入住的話,需要用錢購買。”


  “啊?還要錢?”司狸兒小臉一下子耷拉下來了。


  她嘟囔著粉嫩的小嘴,嘀咕,“我還以為免費入住呢。”


  司匡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妹的腦袋瓜,“想什麽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地既然在大漢之地,自然要向官府繳納購買的費用。”


  司狸兒把腦袋藏在被褥裏,僅僅露出來鼻子之上的部分,神情失落,說道:“可是我們出來匆忙,根本沒帶錢啊。況且,家中早就無錢了。收獲的糧食,都被那群惡徒搶走了,根本來不及換成錢。”


  “無妨,我們雖然沒有錢,但是有人!”


  “嗯?”


  司匡看著司狸兒那好奇的目光,搓搓手,嘿嘿一笑,“孔武兄目前還在稷下養傷,我一會兒去拜訪他,借點錢花花。儒家財大氣粗,應該不會缺錢。”


  “大兄,你要借多少?”


  司匡沒有說話,而是伸出來六根手指頭。


  “六千錢?呼,還好。”司狸兒所在被褥裏,長呼一口氣,“省吃儉用兩年,應該就還上了。”


  司匡搖了搖頭,道:“不是六千。”


  雖然躺著,司狸兒還是覺得兩股戰戰,汗如雨下。


  她聲線顫抖,“大兄……你不會是打算借六金吧?”


  “小妹,你格局還是小了。明人不說暗話,為兄打算向孔兄借六十金。”


  司狸兒呆呆地注視著司匡。


  沒有回應。


  而是翻了個身,不斷的搖晃司田氏,哀鳴,“大母,大母,大兄瘋了!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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