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貓婆
盡管同記憶中的模樣變化不大，但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居晴嵐下意識的向後退步，可身後就是窗戶。
“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俞婆臉上的皺紋動了起來，像似努力做出一個笑容，卻隻讓人覺得驚悚。
居晴嵐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為了我的身世！”
俞婆忽然笑了，“咯咯”的笑聲時斷時續，與她那張怪異的笑臉相結合直讓人毛骨悚然。她轉過身去, 枯瘦的兩腿走起路來像踩高蹺一樣。
“我聽說過一句話，對現實不滿才會懷念過去，所以你為什麽想要了解自己的過去呢？難道是主人已經開始對你不好了嗎？”
“他不是我的主人……”
俞婆猛地把臉轉回來，那畸形的頭顱幾乎垂到了鎖骨以下。可即使如此居晴嵐還是要仰視著她。
她瞪著一雙大眼問：“你說什麽？”
“我說他不是我的主人！”居晴嵐幹脆地說。
俞婆的身子沒動，貓臉卻持續向前。就這樣盯著她看了很久，最後說：“我勸你不要得意忘形！”
細長的手指揪起居晴嵐的衣角。
“看看, 穿得多麽幹淨漂亮……”
粗糙的手掌摸著她的臉蛋。
“又白又嫩……”
居晴嵐大怒, 但就在與她的兩眼對視時卻全身僵硬, 一動也不敢動。
像貓一樣擁有細長瞳孔的橙色眼球喚醒了她腦海中恐怖的記憶。盡管不動聲色，但雙腿已經在發抖。
俞婆的聲線變幻，唇齒間流過急促的吐息。“難道你還想回到這裏來嗎。你覺得你會比那房間裏的那些小崽子們強嗎？”
說到這裏，她好像想起了什麽。轉過身去從櫃子裏取出什麽東西扔在一個又髒又破的石臼裏搗起來，一邊搗一邊罵：“那幫小崽子，塊頭不大個個比豬都能吃！沒人要的野雜種，一天不喂就嗷嗷叫！”
“咚咚”的聲音響起，一聲又一聲，聲聲落在居晴嵐的心田。她忍耐了許久最後還是用手捂住了耳朵。
搗臼的聲音消失，俞婆的身影緩緩消失在窯洞深處。居晴嵐環顧四周，這裏不是她記憶中的地方，但卻是她熟悉的環境。他在這裏等了好些天，一步都沒有敢再往窯洞深處走。
不多時俞婆從頭頂陡峭的樓梯緩步走下，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就像貓一樣。
她就是居晴嵐要見的人。顯然這間窯洞另有出口。
俞婆問：“你還記得這裏？”
“不記得。”居晴嵐始終站在窗口。“我怎麽會記得這裏，我……當年不是住在這裏……”
“哦……我差點忘了，你是我在沙角時養活的。唉……”俞婆歎了口氣說，“不想, 一晃十多年就過去了。啊！我這把老骨頭又多活了十年。而你們這些人啊，得了好主雇，吃得又飽，穿得又暖。翅膀一硬就飛走了。得意就忘了本，絲毫不記得當年你們是怎麽活下來的。隻有在想要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麽時才會回來看我……明明……明明到了我這把年紀，就隻想穿得暖一些，吃得飽一些，安安穩穩的了卻殘生……”
俞婆說著說著眼眶變得晶瑩。
可是居晴嵐卻永遠不會忘記她當年是怎麽對待自己的，在俞婆眼裏她和他們都隻不過是商品。就算對她比他人略好也隻是為了能賣上高價。
過去了這麽多年，她之所以來找她隻為了一件事。
俞婆又說：“啊，真是想不到啊，你居然還記得你的養母。”
仿佛吃下了什麽髒東西，居晴嵐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她想要爆粗口，但理智讓她不能這麽做。
她不想再跟她廢話，也不想在這裏多呆。此時俞婆忙完了她手上的工作，她問：“你告訴我當年你是怎麽收留我的，如果是從他人那裏接手，我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俞婆躬著身子, 一雙貓眼盯著她，細長的手臂撫摸著她的臉頰。“看這漂亮的臉蛋，又白呀, 又嫩呀，水靈靈的喲。年華正好，青春無敵。真正是誘惑男人的好時候啊……”
居晴嵐厭惡的打掉她的手。
“喲喲喲！瞧瞧，瞧瞧！本事見長了，受了男人的寵幸養出一副大小姐脾氣，兩手掐腰，不拿正眼看人了。想當年我也沒有虧待過你，好心沒換來好報，這個世界對於弱者來說永遠都是這麽殘酷，特別是像我這種……這種土埋半截的老人……”
居晴嵐知道肯定是要付錢的，就是怕她拿了錢也不買賬。她剛從懷裏取出一遝鈔票，俞婆的長手一探，有如水中撈月的姿勢把錢奪了過去。將錢舉到鼻子下麵，用沾著唾液的幹枯手指一張一張數著。
居晴嵐握緊拳頭說：“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這就是你孝敬老人的錢？”
“那就要看你說的話有多大的價值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勞煩您這千金貴體大老遠的跑到這種勾起痛苦回憶的地方呢？”俞婆左手把錢收好，右手猛地扯掉她臉上的麵紗。
居晴嵐牙一咬，頭一低。
“小嵐嵐，你在我麵前就別裝模作樣了，別忘了你當年在我這裏可還是穿著開當褲的。”俞婆托起她的下巴說，“我知道你害怕什麽，知道你幹過多少蠢事，知道你最後一次尿床，也知道你……”
居晴嵐臉上一熱，用力扳開她的手。過程中角力，她絲毫不退讓。
兩人對視。最後俞婆冷笑兩聲轉身縮進一張靠背椅裏，長長的兩腿蹺起來。
這個老妖婆！雖然居晴嵐極不情願，但沒有別的辦法。她最後取出了另一遝鈔票說：“這錢是剛才的兩倍，能不能拿去，就看你能不能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了。”
俞婆似要起身，居晴嵐連忙退向門口。“我們都是生意人，就按做生意的規矩來，不過分吧？”
俞婆隻是從角落裏的食盒取出食物放進嘴裏“哢哢”地咀嚼著。目光從她手裏那遝錢移開，落到居晴嵐臉上。
“你還記得十年前八大國與九幽的那場大混戰吧。”
“當然，那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不，我說的是最後一場決定了最終勝負的大決戰，就在這座黃沙之城東嶺。九幽大敗，那個場麵你可以想像一下，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被攆得像兔子一樣。其中呢，一些人逃到了藍台小鎮，順路把那裏洗劫了……然後你這個大小姐就淪落街頭了……”
“這些我都知道！”居晴嵐非常掃興，同時又憤怒，“你還是不說實話？我不相信你就知道這些。”
四目對視，俞婆的一雙貓眼極其深邃。
“那你知道嗎？你曾經救過一個人。”
居晴嵐聽了這話一愣。“什麽？”
“你救過一個人，那個人正是東嶺決戰中逃命的戰士。快要死了，躺在河邊奄奄一息，就在那個時候啊，出現了一個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居晴嵐的臉上滿是震驚，表明她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直到俞婆口中咬碎堅果發出“哢哢”聲，居晴嵐這才回過神。“什麽時候？你說的這件事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那一天……九幽戰士路過藍台，你成為孤兒的那一天。”
居晴嵐陷入沉思，不知道俞婆什麽時候站了起來。也不知道她的手居然可以伸得那麽長，就像一條伸縮的機械臂。淩空一揮，宛如火中取栗鈔票就轉手了。
居晴嵐已經全然不在乎，努力檢索腦海中關於這件事的全部記憶，終於出現模糊的畫麵。
似是一個落日後的傍晚，渾濁的河水邊，渾身是血又破爛不堪的男人，還有那聲時斷時續的求救聲：“救命……救命……”
“我救的那個人，那個人……難道，難道是……餘子非？”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那個人就是餘子非。”俞婆把錢一張一張數完，揣進懷裏說，“這是他收養你的理由。你知道嗎，他活下來後得知藍台鎮毀於戰火，一直到處找你，找了整整一年。”
可是居晴嵐還是不懂，如果這是餘子非收養她的原因，那麽他為什麽要拒絕自己呢？如果年齡不是問題，那麽問題出在哪裏呢？
餘子非對她的態度若即若離，簡直快要把她折磨得發瘋。
“可是……可是……這怎麽可能啊……如果是真的，那他為什麽，為什麽……”
“怎麽了？”她的反應似乎讓俞婆覺得非常有趣。“你想和他天長地久，可是他不肯接受你？”
居晴嵐穩住心神問：“你知道原因？”
“那就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俞婆乜斜著眼睛意味深長地說，“在聽之前可要做好心理準備，還有……”
“快說！”居晴嵐打斷她，又變得急躁。
“還有錢，”這一次俞婆不再拐彎抹角，“帶夠了吧？”